◎王朝书

“布谷，布谷”，布谷鸟已在村里叫了一月了。

村里人早已种完了玉米。布谷鸟，实在白白地辛苦很久。

现在，村里的耕种地少，且有旋耕机，还有农药，种地实在不用多少时间。不像过去，差不多布谷鸟离开村子时，人们才忙完。

春天来了，村里人牵出养了一冬的牛，套上牛轭，架上犁铧，开始耕种。

原来，小板场村春天里要种的不仅有玉米，还有苦荞、豆子、花生等。任务繁重。必须抓紧时间。那时，村子里，几乎男女老幼都会出动。我的家里，平时不会做活的奶奶，也会到地里帮忙。

还记得，春种时，父亲会将苦荞种子，先在水里浸泡。浸泡几天后，他才赶着牛到已经翻松并撒了肥的地里去，缓缓地犁出沟。这时，奶奶穿着她黑色的长衫，将沥了水的种子装在围裙里，随着父亲犁出的垄沟，洒下。那时，奶奶的手在空中一扬一扬的。像在指挥乐队演奏曲子。跟着，母亲用锄头将垄沟沟平。有时，我会拿着一把小锄头，帮忙弄平垄沟。有时，则会回家，帮端出种子。那时，全家人在地里齐心而又协力。父亲并不使劲地抽打牛，让奶奶能跟随他的脚步，及时地洒下种子。母亲则在奶奶洒了苦荞种后，迅速地将它们埋在土下。当父亲牵着牛在地头休息时，奶奶和母亲也走到了他身后。

苦荞种了，还得种玉米。父亲，第一个在村里，种玉米前，先育种。他在房前弄出一块地，将玉米种子一粒一粒地种在土里，等它们长出了苗，再移栽。这样的种法，需要的时间和劳力，比将玉米种子直接丢在地里，要多出不少。不过，产量也高了些。

春种时，人们几乎是连轴转的。然而，布谷鸟依然催促着，从早到晚，“布谷，布谷”地不停歇。有时，在地里，我不想干活了，对父亲说歇一下。父亲会回答，你没听到，布谷鸟催起在啊。不赶快做完，错过了时间，一年的收成都没得。布谷鸟催促着，还有一种鸟，也在春耕时来凑热闹。它叫着“捞起光膀膀”“捞起光膀膀”。将它的叫声翻译过来，有点像“撸起袖子，加油干”。这种鸟，先生我们回来后，到是没听见它的叫声了。

该种的地，都种完了。这时，牛，已经将养了一冬的膘掉完了。人，也已经黑了。这时，布谷鸟飞走了。“捞起光膀膀”也没声了。那时，我问父亲，布谷鸟飞到哪里去了。父亲不知道。他只告诉我，明年，还会飞来的。

布谷鸟飞走了。整整一个夏天、一个秋天、一个冬天，都没它的声音。小时，每当我快要忘了村里曾有过布谷鸟时，突然地，春天的某一天，它的声音又在村里响起。人们又在它的叫声里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今年，布谷鸟又来了。依然像往年那样叫着。

晚上散步，我对先生说，布谷鸟，真是始终如一，过去叫一个月，现在依然叫一个月。也不管，如今村里人是如何种地的，是否还在种地。我问先生曾经想知道的问题，布谷鸟离开村子后，会飞到哪里去。

先生对我讲，布谷鸟是候鸟，喜欢温热气候。春耕完了后，它们不再高声啼叫，开始储备能量，为南迁做准备。据说，有的布谷鸟，最远会飞到非洲。

布谷鸟居然是从遥远的地方飞来的。它一路不知会经历怎样的辛劳。我对先生说，没想到，小板场村，这样微小的村庄，也是被布谷鸟惦记着的。哪怕关山重重，也要来提醒村里人，不要忘了播种。

我又问先生，为何布谷鸟要持续不断地叫一月？难道一个星期，不行吗？它不嫌累吗？

先生说，因为，布谷鸟害怕有人遗忘或懒惰，错过了时节。对布谷鸟来说，它最在意的不是村里人如何对待土地，而是错过了播种时节，最后挨饿。所以，它会使劲提醒每一个人，直到它该休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