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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看见”的理塘

甘孜日报    2021年03月31日


  『甜野男孩』丁真的突然走红 让理塘这座名不见经传的高原小城染上了一层浪漫的光晕 突然被『看见』的理塘 除了丁真 还有什么呢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张艳玲 实习生 杨毓/文 本报资料库/图

   10月份到来年4月,是理塘群众最闲的半年。

   “丁真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群小孩、妇女和男人从巷子两侧院子里冲出来,朝巷口跑去。“昨天也这样追了一次。”一位阿妈席坐在巷口的台阶上,对此已见怪不怪。

   虽然还是旅游淡季,理塘县城内的4A级景区仁康古街却不冷寂。仓央嘉措书屋外,人群聚在阳光里,裹紧衣服,相互交谈。

   “你从哪儿来?”“来几天了?”“看到丁真了吗?”

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女孩们很快熟络起来。与叽叽喳喳的女孩不同,一群来自西藏芒康县的藏族汉子安静地等在书屋外。他们一行20多人,开车6个多小时,到仁康古屋朝拜后,盼着见一见丁真。

   “甜野男孩”丁真的突然走红,不仅在媒体和大众热情参与下掀起一个又一个流量高峰,也让理塘这座名不见经传的高原小城染上了一层浪漫的光晕。而记者此行更想知道的是,突然被“看见”的理塘,除了丁真,还有什么呢?

   进城

   一把推开咖啡馆的门,屋内的暖气裹挟着咖啡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冲上来,因为寒冷而紧缩的毛孔舒展开来。大厅的炉子烧得正旺,精巧布置的灯光将整个空间装点得温柔朦胧,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话。晚上9点,理塘县城的街道已经见不到人,仁康古街咖啡馆里的客人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的,旅游淡季,咖啡馆里多数是本地面孔。谁能想到,这座人口只有7.3万的高原小县,有接近5万人生活在县城里。

   理塘县脱贫攻坚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扎西洛吾告诉记者,理塘脱贫攻坚任务是甘孜州最重的——全县214个行政村有132个都是贫困村;每三个理塘人中就有一个人被识别为贫困人口。去年2月,理塘被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退出贫困县。这场注定被历史铭记的脱贫攻坚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对理塘的人口分布产生了影响。

   濯桑乡下汝村离县城只有半个小时车程,全村96户,如今只有30多户还住在村里,其余都搬到了县城易地扶贫搬迁小区。离县城很远的村子也不乏往城里搬的。中国农业银行理塘县支行职员李昌海两年前被派到拉波乡磨则村担任驻村工作队员。他告诉记者,从县城到村子开车接近4个小时,全村35户,如今常住户只有6户,其中11户曾经的贫困户有10户通过集中安置小区、涉藏地区新居等项目搬到了县城。

   “不算别的,就说县城里的两所寄宿制中学、4所寄宿制小学和3所幼儿园的学生就有近万人。”扎西洛吾说,为了让边远牧区的适龄儿童也能一个不落地入学,近年来基层扶贫干部没少往牛山上跑,一家一户挨个做工作。

   县城人气旺了,各种服务业也在跟进。美甲店、美发店、孕婴店、电影院应有尽有。冬季的小城并非百无聊赖,当地居民以及旅游者在工作或者游玩之余会到县城周边的温泉城消遣。

   看准了这波消费升级,地热资源丰富的查卡村,在第一书记马银均的带领下,破釜沉舟将94万元产业扶持资金、85万元贫困户小额信贷资金、23万元村民出资以及15万元甘孜商会捐赠资金一股脑砸进去,全村投工超过1.2万个,搞起了集体温泉洗浴中心。去年8月,查卡村幸福温泉二期亮相,不仅可以泡澡,还推出了桑拿、品茶、游泳等多项服务,开业以来平均每天的流水超过4000元。

   下午2点的理塘碧空如洗,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屋顶,把屋内烤得暖融融的,幸福温泉二期游泳池里的大人、孩子嬉闹着。

   “走路都气喘吁吁,看来是无福消受高原温泉的安逸哟。”看着泡在水里的人,多多感叹道。这个20岁出头的女孩两天前从青岛来到理塘,为了丁真。

   上山

   在理塘,几乎家家都备一个制氧机。即使长期在理塘工作生活的人去一趟省城,回到理塘也得吸氧。令人吃惊的是,这样一个气候恶劣、经济欠发达的高原县城,却有不少内地人前来谋生。

   理塘县城不大,全城总共几十辆出租车,司机没有一个是本地人。一位姓陈的大姐和老公两人各开一辆出租车,已经来理塘快10年了。“内地竞争太大,这里相对还好拉活儿一些,生活成本也低。”在理塘,要吃一顿地道的川菜,不是什么难事。县城大街上的餐馆,大多都是内地人开的。

   2019年10月,在成都一家品牌发型沙龙干烦了,李强瞒着家人从一个朋友手里盘下了理塘一家理发店。“去年雇了2个人,算下来挣的钱全发工资了。”去年底,李强把店员辞了,洗剪吹自己一个人干。闲的时候等不来人,忙的时候又应接不暇。“愿意等就坐着等,不愿意等就算了。”学着当老板的李强越来越淡定了。

   近年来,理塘把发展重心放到了文旅产业打造上。常年跑川藏线的老李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G318线上理塘县城的指示牌从原来的“世界高城理塘”变成了“天空之城理塘”。

   “之所以改名字,就是为了减少游客对高海拔的畏惧。”理塘县文旅局副局长毕雪松说,“你想象不到吧,理塘全县有80多家酒店,近5000个床位,大部分都安装了供氧设施,接待条件比外界想象的好很多。”

   2018年,雅康高速通车,从成都出发3个半小时就可到达甘孜州府康定,时间比以前缩短近一半,理塘游客量也逐年增长。去年“十一”黄金周7天接待将近6.7万人,比上一年增长了151%。从几乎每条街都能见到的机关大院“共享厕所”可以窥见当地执政者打造旅游城市的决心和努力。

   游客来了,生意自然好,餐饮、酒店等服务业却反映招不到人。理塘县人社局在去年做了一次走访调查,收集到了近100个用工需求。“虽然有缺口,但老板们都不愿意用本地人,主要还是因为不稳定,干不长。”理塘县人社局局长格桑卓玛告诉记者,理塘是资源大县,每年4月至10月,当地村民都要上山采挖松茸和虫草,而这时候正是旅游旺季,最缺人的时候。

   理塘许多村民有半年时间都在山上。去年,查卡村村民罗绒曲珍和丈夫就带着2岁的孩子一起上山,靠着松茸和虫草,挣了两万多元。

   “人均一万多元,应该算是中位数,虽然每年都有收入超过10万元的暴富传说,但那毕竟太极个别了。”农行理塘县支行行长刘泽林告诉记者,因为当地村民还是习惯现金交易,到了虫草季节,农行会把流动汽车银行开到县城边上的虫草交易市场,为群众和虫草商人办理换零钱、存钱、补办卡等业务。

   虫草资源是相对开放的,只要向所属村子交纳一笔进山费,就可以上山采挖虫草。每年还有不少西藏、甘肃的人成群结队前来理塘采挖虫草。2015年,伍泽仁到藏坝乡固中村任第一书记,每年虫草季节他都会跟着村民上山,主要是防止村民之间因为争夺领地发生纠纷。“双腿就那么跪在雪地里,腿都完全僵了,随身揣点干粮,就是一餐。”伍泽仁说,这种辛苦一般人是吃不下来的。

   “服务业对人员素质要求高,规矩多,收入不算高,很多人不适应,还是觉得挖虫草自在。”当地干部告诉记者。这种不自在,孔二在藏族阿妈身上经常看到。

   孔二是仁康古街G318旅行记忆博物馆的主理人,为了帮助当地妇女掌握一技之长,她发起妈妈树妮热培训班,招收当地妇女学习妮热这一藏式传统织物技术。“因为汉语不流利,大家不太说话,一开始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拘谨。”孔二说。

   “做生意对本地群众来说更不容易,一是要有本钱,二是要承担风险。”毕雪松说,但问到理塘的未来,他又很乐观,理塘本地群众要参与当地文旅产业发展需要一个过程,“但那一天肯定会来”。

   回流

   与内地年轻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留在大城市不一样,从理塘走出去的大学生90%都会选择回来。“一是家庭观念强,父母往往希望孩子能回来;二是这些孩子在理塘很优秀,但在大城市竞争力相对不强。”理塘县就业局局长何洋道出其中原委。

   为了支持返乡大学生创业,理塘推出了创业补贴、创业担保贷款等一揽子政策,还建设了电子商务双创孵化中心。大学生到孵化中心进行电商创业,可以享受免房租的优惠政策。

   在孵化中心,记者认识了做虫草生意的秋卓玛。这个26岁的年轻姑娘,3年前大学毕业后回到理塘。她最初在长青春科尔寺景区当导游,顺便摆摊卖纪念品。因为经常有外地朋友委托她代买理塘的虫草、松茸,萌发了创业的想法。一次偶然路过孵化中心,发现这里正在免费招收电商培训课程学员,她就报了名。2019年初,她用自己的名字注册了公司,正式开始创业。2020年10月,她的公司被甘孜州委、州政府评为“甘孜州十大电商企业”。但秋卓玛说,网络生意并不好做。“原本是想通过电商把理塘虫草卖到全国,但现在平台推广费太高了,一般人根本做不起,目前最主要的还是线下渠道。”秋卓玛发现,卖虫草最好的途径其实是政府组织的各类扶贫展销会。“2019年10月在珠海那场展销会,三天时间我们就卖了50多万元的虫草。”

   能有秋卓玛这样胆量的年轻人并不多见,更多的人是回来备考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考试的。单真(化名)就是其中一位。在考试前的这段空窗期,她申请了县爱心扶贫超市的公益岗位,每个月有1000多元的岗位补贴。“考进体制内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家人朋友也都觉得有面子。”单真说。

   如今理塘各方面都在和外界接轨,尤其是随着乡村振兴的推进速度不断加快,但是正如外界对丁真以及丁真背后的世界感到新奇一样,这里的很多人对理塘及甘孜州以外世界的陌生感依然存在。

   格桑卓玛仍然对2017年那次招聘会印象深刻。作为理塘东西部扶贫协作的对口帮扶地,珠海市组织企业拿出岗位定向给理塘贫困群众。“9个人通过这次招聘会输送到珠海就业,当时县里还专门组织了送行仪式,鼓励他们出去学好本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因为不习惯不适应等种种原因9个人全都返回了理塘。”格桑卓玛说,目前全县外出务工人员稳定在200人左右,其中大部分都在甘孜州内。

   租金

   年初,理塘县蔬菜现代农业园区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命名为五星级园区。这项评选因为“含金量”高而竞争极为激烈,理塘的入选在很多人意料之外。

   理塘农牧民世代种植青稞,蔬菜产业主要靠外来企业发力。一到8月,濯桑乡万亩高原萝卜基地进入收获季节,肥大的白萝卜清洗后,销往粤港澳大湾区及全国各地。

   “高海拔气候,清新的空气,无污染的土壤,洁净的水源,充足的光照,错季上市的特点造就了理塘果蔬的独特优势。”理塘县农牧农村和科技局总工李广林告诉记者,濯桑乡曾引进过多个产业,最后都失败了,唯独蔬菜成了。

   照理说,有龙头带动,当地农牧民也可以跟着干起来,靠着种菜致富奔小康,但在理塘这个进程可能要比内地慢很多。

   老孙从寿光来,是蔬菜大棚种植的老把式。去年10月他被高薪聘来担任基地的技术总监。“你可别小看种菜,大棚蔬菜的讲究可是太多了,哪个细节没整好不仅挣不了钱还得亏钱。”老孙说,这么精细的活儿,这里的农牧民要学会也不容易。

   首先是语言不通。40多岁的索珍和村里几个姐妹每天一早来大棚,按照老孙的安排干活儿。老孙手把手教,但总觉得不得劲。“每个工序要注意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觉得(他们)似懂非懂。”老孙说,以前这里的农牧民大多只种过青稞,广种薄收,对蔬菜管理基本没概念。

   因为暂时不具备产业发展能力,当地村集体就把政府投入的产业扶贫资金投资修了蔬菜大棚,租给企业使用。这样企业减少了固定资本投入,村里每年有了一笔稳定的租金收入,两头都满意。

   这种懵懂的感觉,发掘了丁真的摄影师胡波也有感知。“你有没有发现?理塘县城没有一家商店卖热水器。”胡波很认真地问记者。因为不喜欢开发景区的商业氛围,去年8月他来到了理塘格聂神山脚下的下则通村,住在丁真舅舅索朗罗布的民宿里。“村子里基本每家每户都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不过他们大多搞不清楚怎么用,就好像只是屋顶的一个装饰物。”胡波说。

   下则通村隔壁的村子里,也有一个叫丁真的人。20多年前,他到云南闯荡,从一名导游干起,如今已经是拥有多个代表作的藏式民宿独立设计师了。在他看来,家乡的变化却是巨大的,尤其是孩子。“我们经常组织一些徒步旅行团,就住在村里,孩子们都可以很好地和游客交流。”他说,自己20岁离乡时,根本就不会说普通话呢。

   对于孩子们近几年普通话的进步,县电视台主播黄威有切身感受:“‘一村一幼’计划的推进,让孩子们在语言学习的黄金年龄有了普通话环境,为他们的人生打下了基础。”2019年,黄威发起成立了理塘县普通话语言文字协会,致力于推广普通话。

   融入

   当然,理塘与外界的疏离感也带来了思考和争论。比如有网友就提出,正是这样的距离感才造就了丁真这样的人以及他背后的那座“天空之城”,生活上、文化上的独特性给理塘带来了特殊的魅力,从而让理塘以另外一种方式进入大众视野。但也有人指出,理塘群众也有享受经济社会发展的权利,而不是被困在原生态的藩篱中。不过,对当下的理塘来说,融入现代社会的藩篱确实已经慢慢消失了。

   事实上在丁真没火之前,这里就有不少人努力想办法与外界关联。胡波告诉记者,在他入住索朗罗布家的第一天,索朗罗布的哥哥就咨询过他如何做直播,时常还会有人在抖音私信他,直言想学直播做网红,希望胡波帮忙转发。

   丁真火了之后,同村小伙伴的抖音账号也涨了不少粉,起初因为与丁真相关联,总会被留言追着询问丁真以往的照片视频,随着账号内容更新,这些藏族小伙也累积起自己的粉丝。23岁的恩珠做过向导,汉语比村里的同伴好很多,如今已有两万多粉丝。他会及时回复粉丝评论,每两三天在微博、抖音同步更新生活日常。最近他在家放牧,直播时,粉丝总不忘提醒他少喝凉的酥油茶,留言问他肚子是否还疼,准备给他寄个保温杯。

   打开抖音,刷进理塘同城,从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到四五十岁的大叔,模仿丁真微笑,和小伙伴骑摩托车,在草原上跳舞搞怪,直播放牧日常,做本地食物糌粑,无需过多的语言,通过一块手机屏传递,生活在理塘的他们与外界一步步碰撞出火花。

   扶贫干部的到来,更是直接打破了村子单调的重复,颠覆了村民的认知。4年前,24岁的任敏从甘孜州司法局被派驻到下汝村担任第一书记。一次,任敏跟着村民在田里干活,无意中看到田埂上的蒲公英,萌发了制作蒲公英茶的想法。“蒲公英还能做茶?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娃子想法怪。”下汝村党支部书记细曲珍说,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没想到这个女娃子还真把事儿干成了。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任敏找到了烘干蒲公英的最佳方法,设计了包装,通过朋友圈和景区销售点,把原本一文不值的“野草”卖出了两万多元。

   “大家都服气了,有什么事儿都愿意找任书记商量。”细曲珍说,因为从不离身的背包,大家都亲切地叫她“背包书记”。

   因为扶贫一年满头白发,汉戈村第一书记文雪松被媒体称为“白发书记”。在他和驻村工作队的努力下,汉戈村开发了青稞饼干,通过微店,卖到了全国各地。去年,汉戈村还第一个“吃螃蟹”,开设了村务微博,以便在村子旁的藏巴拉花海开放后,实现从景区引流。

   在脱贫攻坚强大的外力推动下,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踏出了主动融入的第一步。在理塘格萨尔王广场旁,有一家开张不久的小面馆,红亮的油辣子和喷香的臊子让人胃口大开。记者正埋头吃面,老板娘志玛热情地跑过来询问口味。闲谈中得知,她曾是一名建档立卡贫困户,在村第一书记伍泽仁的鼓励和联络下,到雅安天全县跟着师傅学习了3个月,学成后开了这个面馆,开店的本钱8万块也是伍泽仁借的。

   在县政府的支持下,查卡村罗绒曲珍家的两间卧室被装修成了民宿,她已经参加了多次川菜技能培训,能炒出几个拿手菜。“现在就盼着旅游旺季快来啊。”罗绒曲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身后的屋子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在仁康古街内,张贴着2020年选出的最美康巴汉子的全身像,他们大多高大威猛,与丁真的甜野风相去甚远。当地人也打趣道,按照康巴汉子身高一米八以上、体重80公斤以上的报名标准,丁真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这确实给了我们一些启发,在传统审美之外,也应该考虑当下大众审美。”毕雪松说,县上正考虑在康巴汉子这个选拔体系之外,单设一个康巴小子选拔,专门针对像丁真这样的“轻量级”选手,让外界更好地了解理塘。

   在仁康古街的角落里,几个藏族小姑娘叽叽喳喳个不停。

   “你觉得丁真帅吗?”

   “嗯,一般吧,常见啊,我还是喜欢易烊千玺。”

   “我喜欢蔡徐坤,哈哈……”

   理塘与世界,真的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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