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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记

甘孜日报    2023年10月20日

◎陈秀梅

我喝过的粥没有宋人王洋碗里栗桃枣柿的香甜,也不是陆游笔下那样在多病和仕途不顺中,于炊烟袅袅里重新体会生活的温暖。记忆中喝过的粥,更多的是对于填饱肚皮的满足感,但那种如温泉般的暖一直注入心田,可以抵抗后来生活的不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时候住在高山,那里海拔高,缺水,所以只能产出一些耐寒,耐旱,耐贫瘠的农作物,主产玉米,黄豆和芜菁。秋天刚收回家的玉米金黄,晚上一家人围坐一起手工脱粒,选出饱满金黄的玉米粒,用石磨碾碎,再用竹筛子滤去细沫,剩下均匀的玉米渣。

母亲把一些玉米渣放入铁锅,掺入清水,架柴火煮熟,又过滤在筲箕里。这时候拿出当年的新鲜黄豆用石磨磨出豆浆,将煮好的玉米渣和豆浆均匀搅拌在一起重新放入铁锅焖煮,煮半小时,再焖半小时。揭开锅盖,那淡绿色的馥郁芬芳,氤氲着淡淡的甜味,轻盈的热气扑鼻而来,那是我喝过最香甜的粥,老家称为“甜浆稀饭”。

你喝过酸汤粥吗?酸菜是一棵棵完整的嫩芜菁叶发酵做成,晒干后被收集在塑料袋里。做酸汤粥的时候,先在铁锅里放入一点腊猪油,炒化后,取出两棵芜菁酸菜,用手揉碎,放入油锅一起炒,放少许盐,倒入适量清水。筛玉米渣子剩下的玉米粉,待酸汤开后放入,一起搅拌,不一会儿,粘稠的酸汤粥做好了。

那时候喝的粥跟大米没有关系。那个年月,能够在一抷抷薄土里刨出这样粘稠的粥,已经算过上顶好的日子了,除了母亲的勤劳还有对精致生活的用心。

除了熬制的粥,后来有了罐装八宝粥,那可是稀罕物,我们只能在电视的广告里看看,想象它的美味,在心底悄悄埋下一个能喝上八宝粥的愿望。有一天,父亲从工地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换下脏衣服,洗把脸,把自己收拾得整整洁洁,然后郑重地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罐装八宝粥,我高兴极了。父亲打开罐子,取出里面的那把小勺子,他又找来三个小碗,分装在里面,递给我们三姊妹。那刻,我才仔细地看到浓稠的米汤里,红中渗紫,紫里润黄,黄中染绿,喝一口在嘴里,甜香四溢,几口吃完,粥的香味依然留芳齿颊间。这么好喝的粥,父亲为什么不喜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直到后来,家境好了,父亲往家里一箱箱地买回八宝粥我才明白,原来父亲是喜欢吃八宝粥的。也才知道,当年的那罐八宝粥是父亲干活的工地,一个内地工头送给它们每人一罐的,又饿又累的工友们都一口气喝了下去,只有父亲把他的那罐放在衣兜里带回家给了孩子们。

参加工作后,暑假去成都读成人大专。八月酷暑,我们拖着厚重的行李在狮子山校区附近的公路上寻找住宿,实在走不动了,我们三个同学叫来路过的人力三轮车。师傅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年人,个子矮小,但是精神矍铄。我们看他年级大,都不忍心坐上去,只将行李放进车里,我们跟在他的三轮车后面一路走着,找了好些地方才终于安顿下来。天色向晚,本来说好付他10元钱,我们三个多个了他5元,他一边收钱,一边快乐地说:“今晚上喊老婆子煮个稀饭,炒两个素菜,我买瓶啤酒回去喝起。”然后蹬着他的三轮哼着小曲告别了我们。那晚,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老人的妻子为他熬了什么粥,但是他跟“鬼怪大师”蒲松龄喝粥如出一辙“粥加酒,喝晕头。”那晚,我还幻想了一下,这对老夫妻佐粥的小菜是什么呢,难道是新笋,豆荚那样的雅物?还是苕尖,空心菜之类的俗食,无论如何料理界的混搭古有蒲松龄,今有川师大巷子里拉人力三轮的老人。

前年,我去成都学习,平时住学生宿舍,吃学生食堂,让我这个没有上过一天正式大学的“学生”好好过了一把大学生的瘾。平时上课,我从来不缺席,放学后就去学校逸夫图书馆一坐到深夜。周末我去学校附近的“清粥小菜”喝粥。在那里,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粥,百合粥、南瓜粥、排骨粥、玉米粥、鲜虾粥……我也见到了佐粥的各式各样的小菜,豆芽拌荞麦、凉拌油麦菜、茶树菇鱿鱼须……也见到了五花八门的小吃,冰凉夏日、菠萝水晶饼、手工牛肉馅饼、蒜蓉凤尾虾……有些肥滋滋甜腻腻的日子,是能让一顿清粥小菜中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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