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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西泽仁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第一部小说集的藏族作家

甘孜日报    2023年03月03日

图为意西泽仁。

◎本网记者 王朝书/文

意西泽仁/图

记者先是从报社原纪委

何书记那里,了解意西泽仁老师的。

记忆里,何书记对人说话,始终都是轻柔的,

很少大声呼喊某人,且,对人很关心。初从甘孜 师范校考调到报社的记者,自然也受到过他的 关照。那时,记者即听说,何书记有一个哥哥, 是省文联副主席。

后来,甘孜日报社编辑《康藏笔路》和《记者文丛》,请了意西泽仁老师作序。在两本书的序言里,记者对意西泽仁老师又有了零星的了解。知道,他竟曾在报社工作。后来,记者还听说,何书记妈妈年轻时,不仅美丽,还擅长讲故事。曾经,外地来采风的人到何书记家,听他母亲讲故事。

当决定采访意西泽仁老师时,何书记的样子,还有曾听说过的故事,都浮现在记者脑海里。记者想着,意西泽仁老师和何书记一定有相似之处,一定很容易交流。如此,要了意西泽仁老师的电话,和他联系。事实证明,记者的猜想完全正确。和煦,这是记者在和意西泽仁老师交流时,首先感受到的。而随着交流的深入,和煦已不能完全表达记者的感受了,尤其在读了《雪融斋笔谈》后。温润,似乎才更合适。

那温润让记者想到水,又想到春风。无论意西泽仁老师其人,还是他的文字,都给记者这种感觉。这样的感觉,是记者和人交往时,少有产生的。如此,记者也明白了,意西泽仁老师在文学上走出属于自己的路,那是必然的。

和意西泽仁老师交流时,记者很想知道,他对文学的理解是怎样形成的,为什么,在“文革”时没有受其影响,而是走向生活,从而开辟了藏族文学史上的先例?记者不断地挖掘,最终发现,回到意西泽仁老师的童年,和他的家庭,就能找到答案。

意西泽仁老师是康定人。康定,这座城市,当回想起,意西泽仁老师对它的印象,就是一座信息量很大的高原城市。作为川藏茶马古道第一重镇和汉藏贸易最大的市场、民国时的三大商埠之一,注定了康定这座城市文化底蕴的强大。其底蕴,让康定在“文革”中,尽管受到冲击,依然可以有书借阅。“文革”时,意西泽仁老师正当上初中,正是老师对写作加强规范的时候,如果那时,没有“文革”,也许,意西泽仁老师会走的路是一帆风顺地考学,然后大学毕业,进一家单位,兢兢业业地工作到退休。然而,“文革”打乱了既定的一切。而文学,是最不可思议的。没有既定的道路,正是文学的路。

1952年,意西泽仁老师出生在一个充满温情和友爱的家里。这个家里,哥哥姐姐都爱看书,母亲不仅会讲很多藏族民间故事,还喜欢唱藏族民歌。在意西泽仁老师的记忆里,小时,母亲爱给孩子们讲各种民间故事。后来,他曾在一本民间故事集中,看到对故事讲述者的简单介绍,其中一段就是有关他母亲的。除给孩子们讲故事外,一到民族的传统节日,他母亲还喜欢唱藏族山歌(民歌),且种类特别多。这样充满温情,而又有浓厚民间艺术氛围的家庭,让意西泽仁老师从小的心灵,和民众贴得很近。这也必然地影响着他后来的创作,是与生活相贴近的。

在母亲的熏陶下,年幼的意西泽仁老师自然地对故事感兴趣。而书本能让他看到许许多多的故事。尤其,哥哥姐姐都喜欢读书,这让他对书本更接近了。家里人对看书的喜欢,也给了意西泽仁老师宽泛的成长空间。“文革”期间,意西泽仁老师因家庭出身不是“红五类”,而被挤在了社会的最底层;遭白眼、被冷落、受歧视,那是难免的。此时,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年少的意西泽仁老师不得不思考。那时,改变命运,当工人,学一门技艺是最好的。可是,意西泽仁老师却从心底里认为,读书才会有出路。因此,他沉浸在书海里。当时,学校停了课,他就到康中校的图书室找到熟悉的校工老师,悄悄借阅藏书(那时图书室不准开放)。当时学校图书室的书,基本被他草草翻看了一遍。对于意西泽仁老师的选择,家里人给予支持。尽管,他的父亲去世得早,可两个哥哥却帮助母亲分担了许多压力,并不强迫他早早地谋生路。当然,意西泽仁老师并不只知道读书,年幼的他时常上山砍柴,减轻母亲劳累,十多岁时,还常去打零工,为家里挣点买茶和盐的小钱。不断地读书中,一个念头渐渐在意西泽仁老师心中形成,那就是当一个作家。而知青年代的经历,更促使了这个念头从模糊变得坚定。

17岁那年,和许多上山下乡的青年一样,意西泽仁老师来到泸定县烹坝公社一大队三小队(也就是现在的泸定沙湾)当知青。沙湾,在泸定县,算是条件比较好一些的村子,距离县城不是很远。这方便了知青们到县城借书。也为意西泽仁老师的阅读,提供了便利。那个年代,知青们都喜欢看书,平时,他们上公社,到县城,或到康定,都会去找熟人借书来看。那时,对知青看书,人们已不会有特别的感觉,不会当成“臭老九”来批斗。那时,一两个知青在田边地角或在村口翻看几本书,都是很自然的。这让意西泽仁老师能在宽松的环境里学习。

两年时间里,意西泽仁老师一边将知青该做的事情做到最好,那时,他在生产队是主要劳动力 ,挣的工分也是队上知青中最高的;一边读书学习。尽管,他每天不仅要上工,还要自己做三顿饭吃,可夜里几乎没有中断过煤油灯下的读书。那时,没有电,夜晚只有煤油灯照明。早上起来后,意西泽仁老师经常发现鼻孔都是黑的。这样的日子,对不少人来说,是苦的。可他习惯了把读书当休息,这样第二天的体力恢复得很快的。不得不说,意西泽仁老师的这一本领,也算是少有的。那时,他读完了四大古典名著,还自学了唐诗宋词。

不断地阅读,意西泽仁老师的知识面不断扩大,中国古典传统文学,现代文学,苏联文学,拉丁美洲文学,在他的心中不断汇合,同时,写作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尤其,他在读到一本藏族文学史,上面关于近现代藏族作家寥寥无几的记载,更激励了他。此外,现实的处境,也催促着他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写作,是意西泽仁老师认定的路。

尽管渴望写作,渴望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可意西泽仁老师并不急于投稿,去写当时报刊所需要的文章。对文学,他有自己的理解。“质朴平易、外柔内刚,哪怕是一个身影或一片绿叶,都会令人动容和长久地回味”,这样的文字,才是意西泽仁老师所赞赏的文字。而这样的文字,是需要作家在生活中不断孕育的。

两年知青生涯结束后,意西泽仁老师到色达参加工作。那时,他是色达县委宣传部的干部,可他并不坐在机关,而是用自己的脚走遍了色达草原。在草原的最深处,他忍受了最严酷的自然环境,接触了最朴实的牧民。牧民们的故事,让意西泽仁老师流泪。恰好,1972年4月,《四川日报》要准备发表文学作品了,这个消息让他兴奋。“文革”期间,全国的报刊都暂停了刊发纯文学作品。《四川日报》要刊发文学作品了,这让意西泽仁老师有了舞台。那时,他刚从色达草原回到县城,草原牧民与自然灾害搏斗的画面在他心中冲撞,想要喷涌而出。于是,他就以《草原的早晨》为题创作了一篇短篇小说。小说寄出不久,就收到《四川日报》编辑的电话,说是要准备发表这篇作品,他们想问问作者的名字。那个时候还不时兴以个人的名字发表作品,想想后,意西泽仁老师就说以“中共色达县委创作组”的名义发表。不久,小说在《四川日报》发表了,占用了整整第三版的篇幅。这是意西泽仁老师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在当时影响很大,也更坚定了他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

色达,留给了意西泽仁老师太多深刻的记忆。有一天,他到巴颜喀拉山下的一个牧场工作,由于要骑3天的马,怕在路上挨饿,出发前,意西泽仁老师就到商店称了两斤水果糖放在兜里。路上,肚子饿了的时候,他就像嚼干胡豆一样抓一把糖来吃。到了牧场后,住进了一位老阿爸的帐篷。那个老阿爸有一个7岁的小孙女,长得十分可爱,一看见意西泽仁老师就天真地笑。他摸了摸衣兜,才发现里面只剩下一颗糖了,就忙送给了小女孩。小女孩高兴极了,剥开糖纸,只是用舌头舔了舔,又用糖纸包好并小心地放进怀里了。过了十来天,意西泽仁老师工作结束准备返回县上了,在收拾马褡的时候,他听见小女孩在帐篷外小声地哭,就走了出去。原来是小女孩每天只是舔几下水果糖,如今,她手中的糖纸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意西泽仁老师给她的那颗糖只剩下小瓜籽那么点了,可她还舍不得吃完,只是伤心糖纸不能再用了。当时,意西泽仁老师懊悔极了,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胸脯,怨不该在路上像嚼胡豆一样把一衣兜糖都吃完了。离开草原后,他始终忘不了这个小女孩,在以后的几天里,在一种强烈的感受之中,完成了短篇小说《依姆琼琼》的初稿。几年的沉淀后,《依姆琼琼》的终稿完成了,在《四川文学》上发表,不久又被翻译成了日、英等国文字,且在全国获了奖。

色达草原上牧民的故事,康定城里人们的故事,这些深深烙印在意西泽仁老师记忆的过往,是他写作的源泉。那些过往,不断地在他胸中涌动。1983年,意西泽仁老师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大雁落脚的地方》出版了。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藏族作家出版的第一本小说集。

对自己创下的先例,意西泽仁老师表现得很平静。他告诉记者,那个年代,只要坚持创作,作品到了一定数量,都可能成为第一位出版小说集的藏族作家。其实,记者清楚,这一切哪有那么云淡风轻呢?不过,记者也明白,意西泽仁老师如此回答,是不愿大家将他看作不凡的人而另眼相待,因为在他心里,始终是将自己当作平常人的。无论是在哪里,哪个岗位。

随着意西泽仁老师的出名,他工作的变迁也就是必然的了。不过,在各种可能中,意西泽仁老师始终让自己的工作和写作有关联。尽管,他完全可以走另一条不少人会选择的路。意西泽仁老师告诉记者,走仕途,他是有机会的,可那并不是他人生价值的追求,所以,即使知晓在仕途上可以有所作为,但始终走自己认定的路。

1973年,意西泽仁老师从色达调到了甘孜日报社,在报社当记者、编辑。报社的工作,对他锻炼很大。因为报社的工作不管是记者还是编辑,不管是美工还是校对,都需要很强的独立工作的能力。报社的工作,也为他后来成为《四川文学》的主编,打下基础。

1993年,意西泽仁老师举家搬到成都。1994年,他到了《四川文学》杂志社上班。期间,他在州委宣传部工作过,在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学习过,也成为省作协的专职作家。那时,他完全可以继续从事专业创作。不过,单位因工作需要动员他去《四川文学》杂志社。意西泽仁老师明白只要自己一答应,就意味着以后将作出许许多多的牺牲。他曾犹豫过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经不住劝说服从安排了。

在《四川文学》杂志社任主编时,意西泽仁老师面对的是,经济大潮下物欲和人欲,对纯文学的冲击。那时,纯文学刊物如何存活,是对主编的最大考验。甚至有人曾问过意西泽仁老师,“你们文学刊物编辑何时下岗?”还有人说文学期刊是“劳民伤财”。面对外面世界的纷纷攘攘,意西泽仁老师始终坚守着自己心中的那片净土。然而,不媚俗,不追随大流,但又要办好刊物,让刊物受到读者欢迎,这是不容易的。为办好刊物,改变计划经济条件下形成的刊物面貌,让刊物受到读者欢迎,并引领读者,这耗费了意西泽仁老师不少精力,牺牲了许多创作时间。

不仅办刊物,还分管民族文学方面的工作,为包括家乡在内的四川民族地区的作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尽管,这些工作,分散了意西泽仁老师不少的精力,但他对自己的工作从没有过后悔的念头。因为,这些工作,和文学之于人的意义是一样的,它们都是有益于人的心灵的。尤其,当看到准备外出打工的年轻人特意到编辑部来买一份《四川文学》时,意西泽仁老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当然刊物得到四川省委、省政府有关领导和部门的肯定,省作协少数民族作家数量不断增加,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因此,意西泽仁老师对此并不特别强调,记者在查阅资料才知道,这些都是意西泽仁到了成都后默默所做的。这也许是他始终牢记萨迦格言“低垂的果树总是果实累累”吧!

尾声

当记者和意西泽仁老师联系时,他正身体抱恙,不过,依然不厌其烦地回答了记者的所有问题。

在和意西泽仁老师的交流中,记者也慢慢明白了,他所追寻的文学是什么样,也明白了,文学在意西泽仁老师心中处于怎样的地位。还明白了,意西泽仁老师为何在给女儿的信中,告诉她,不要从事作家这个职业。因为,意西泽仁老师是以虔诚的心,对待文学的。意西泽仁老师实际想告诉女儿的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虔诚,就别去写作。而他的话,也是对想要走这条路的年轻人们说的。

结束对意西泽仁老师的采访时,记者想着,意西泽仁老师的一生,不仅形象地诠释了何为文学,还诠释了康巴人对生活的态度。

对生活真诚,对人诚恳。这是记者在采访众多对生命有觉知的康巴人时,想要总结而未总结出的。可意西泽仁老师却在回答记者的问题时,说出他的生活准则。记者一下豁然,这正是康巴高原上人们对生活态度的写真。

回望意西泽仁老师的一生,他对文学、对生活的追寻,都离不开这片土地的滋养。如此,雪域之于人的意义,必然会在未来得以显明。记者相信,地球第三极,必然会因雪域上的人们而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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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西泽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作家。曾任四川省文联副主席、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四川文学》主编、四川省作家协会民族文学工作委员会主任。出版有长篇小说《珠玛》,中短篇小说集《大雁落脚的地方》《松耳石项链》《极地》《白云行动》《意西泽仁小说精选》《意西泽仁儿童小说选》;散文集《巴尔干情思》《意西泽仁散文随笔精选》《莫斯科没有眼泪》《雪融斋笔谈》,长编纪实文学《康定童话》。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中国青年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全国有影响的30家出版社的65种文学集中,收有他的作品,其中短篇小说《这不是阿口登巴的故事》《想不到的事情》《依姆琼琼》等还被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中国小说年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经典文库》等国家重点丛书。

其作品先后获得中国作家协会和国家民委主办的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奖、由国际青年年中国组委会主办的国际青年年征文优秀作品奖、由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主办的“全国优秀少儿图书奖”、由国家计生委和文化部等部门主办的“中国人口文化奖”、由国家广播电影电视部主办的全国电视剧“飞天奖”、“骏马奖”以及四川郭沫若文学奖等20余次国家级和省级文学奖。有的作品曾被译成了日文、英文和塞尔维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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