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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之美

甘孜日报    2024年01月24日

◎钱续坤

既没有艳丽的色彩,也没有扑鼻的香气,在百花园更是难觅它的踪迹,可是这朵花的灿然开放,曾让晋朝囊萤映雪的车胤为之羡慕不已,还让南宋有约不来的赵师秀为之惆怅良久。即使于我,在童年和少年大段时光的黑夜中,也曾痴迷地为之瞩望过,小心地为之拨弄过,人们还给它起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灯花!

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点亮灯花并不是随心所欲的事情,在我的家中就有这样的规定:一是天色确实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二是弟兄仨人的作业还没有顺利做完。这是两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其他的都退居其次,因为有些事情可以借助朦胧的月光来完成,如果没有月光则只能趁着黑夜摸索地进行。祖母那时总是拖着声腔如此叹气:“这苦日子何时才有个头呀!”还喜欢借用一句民谚来自我解嘲:“灯花今夜开,明早喜事来。”

农村里哪来许多的喜事,家中拥有盏玻璃罩的煤油灯就算莫大的奢望了。许多人家之前只有那种简陋的泥坯灯盏,碗口一般大小,放在竹制的梯形框架上,拎在手中可以四处移动。点灯的燃油无外乎桐油、香油和柴油三类,煤油的出现还在稍晚的时候。由于捉襟见肘的香油(菜籽油)主要供家庭食用,柴油和煤油的价格比较昂贵并且难买,自家压榨的桐油于是当仁不让地成了点灯的首选。不过桐油存在的缺陷也很明显,不仅味道较浓,而且烟气太大,以至于聚拢在桌前的灯下看书写字,免不了呛人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早晨起来梳洗,对着镜子照照,鼻孔与眼眶周围全是黑的,活像慵懒的大熊猫,惹得我们弟兄仨人彼此指着对方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用来照亮的灯捻主要有两种:一是用棉花等搓成的线状物,放在油灯里,露出头儿,即可照明;二是一种名为“灯芯草”的植物茎髓,晒干理直之后,沁入油中,亦可备用。灯花的明暗是由灯捻在油中所露的体积决定的,露出的部分越大,灯花越亮,相应地所耗的油料也就越多。由于灯捻在燃烧的过程中,容易在顶端结成黑色的油垢,有时还会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因此每隔一段时间,须拿剪刀将那一小截油垢剪除;而在剪除之前,还得拿细小的竹棍将那灯捻往前挑出一小部分,目的是为了使灯光不至于熄灭,于是这才有了“客窗曾剪灯花弄”的优美诗句,有了“敷芳成艳不关春”的由衷赞叹,有了“灯花挑尽夜将阑”的无限感慨。

我家什么时候点的第一支蜡烛,现在已经无据可考,印象中应该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因为那时无论是祭祖还是守岁,在堂轩的案几上必须摆上一对大红的蜡烛。火柴“哧”的一闪,温暖的烛光就将整个房屋照得透亮,那时我喜欢出神地望着那烛光在眼前跳跃,看着那烛油在灯芯四周晃荡,偶尔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一下,透明的烛油倏地流淌下来,很快在烛壁四周凝结起来,那样子与屋檐下的冰凌十分形似。在一旁缝补的祖母此时则会拿出剪刀,将灯芯烧得漆黑的上半部分小心翼翼地剪去。此情此景,蓦地让我想起唐代著名诗人孟郊的母亲裴氏,想必她也是在灯花之下“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否则怎么会让淳朴素淡的《游子吟》,千百年来一直都广为传诵呢?

敝帚自珍的祖母,剪灯花的行为完全是从实用角度出发的,没有任何功利色彩和矫情因素。而在我国古代,剪灯花还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化妆方式,唐朝郑谷《贫女吟》中就有“东邻舞妓多金翠,笑剪灯花学画眉”的描述,宋朝潘汾《倦寻芳·闺思》下阙中也有“旋剪灯花,两点翠眉谁画”的句子。唐宋美女画眉何以要剪灯花?显然不是为了照明,而是因为灯煤可为画眉之用,对此,晚清的况周颐在《蕙风词话续编》中解释云:“盖以灯煤碾细代眉黛。”

诚然,“烛影摇红”是一种美,“笑剪灯花”亦是一种美,而“挑灯夜战”更是一种大美。“借萤灯”的车胤、“映雪书”的孙康、“锥刺股”的苏秦、“头悬梁”的孙敬等等,我猜想他们肯定都是灯花的倾慕者,同时也是灯花的受益者;类比推之,我也非常感谢那豆大的灯花给予我的引领与照耀,是它让我在困苦的环境中坚定了理想,磨砺了意志,并且永远都会记住祖母对我的那句教诲:“灯花不拨灯不亮,人有过失须人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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