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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3年02月14日

◎嘎子

三个拉姆

他这样说,下面当就不会有任何意见了。支书说:“一个娃娃,全队的人一人匀一口,都供养得起。”说得我直想流泪。

我在想,支书的大口罩怎么不摘下来。他就是感冒了,说几句话也不可能把病毒传染给大家。

坎珠拉姆说,支书洛热嘴唇上生了个瘤,开始只有半个青稞籽大,他擦了点酥油,认为不碍事。可毒瘤越长越大,现在有拳头大了。他去了县医院,那里给他诊断出是癌症。支书洛热活不了多久了。

她伤心起来,什么话也不愿说了。

支书洛热讲得很激动,拳头把身边的桌子擂得咚咚响,语气也很重,像在骂什么人。场中没一点声音,连喘气的声音也听不见,只有灯苗在闪,红光、蓝光、黑暗交替晃动。洛热停下来了,他显得很累,没摘下口罩喝茶,身边的茶碗已是冷冰冰的了。

有个女孩挤了过来,坎珠拉姆拉她坐在中间。那女孩子不时回头看我,脸红红的。我也看她,看她生得很好看的脸。她衣着虽不如知青们华丽,人却真的很漂亮。眼睫毛与眉毛像笔画过似的黑茸茸的,鼻梁挺直,嘴唇很薄很羞涩地紧抿着。她脖子上没戴任何装饰品,那身洗得很旧的老蓝布衣裙衬着她修长的身材。我觉得她真像极了古希腊雕塑,我在画册中看过那些雕塑。

她在坎珠拉姆耳边说句什么,坎珠拉姆便笑起来,对我说:“你别傻痴痴地盯着人家看,把人家盯得那么不好意思。”我笑笑,低下头说:“她长得很好看。”

坎珠拉姆说,她叫意西翁姆,是支书洛热的妹妹,在绒坝岔一带,她是闻名的大美人呢!

格桑拉姆说:“达瓦拉姆没来。她来了,管叫你闭上眼睛,都会看见一片耀眼的光。”她一说达瓦拉姆,三个女知青都捂着嘴笑。坎珠拉姆说:“你想在这里安家,我劝你最好选达瓦拉姆,她才是真正的月亮仙女,会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几个女孩又笑。我羞得低着头,说:“我还小,我才不会在这里安家呢!”

坎珠拉姆说:“你别以为你是最小的弟弟,达瓦拉姆说不定比你还小呢!”她见我又盯着意西翁姆看,便拉拉我的衣袖,说:“你少打她的主意。苗二知道了会找你拼命。苗二个头大,你不是他的对手。”

苗二是麻书队的另一个男知青。

月亮仙女

天暗黑下来时,我看了一会儿书,就想早早的吹灯睡觉。这里没电,晚上烧油点灯,蜡烛又太贵,我烧不起,只有早早的睡觉。

刚吹灭灯,就有人来敲我的窗子。橐橐橐,地板都在抖。

“谁呀?”我问。

没人回答,只有窗户不停的抖。

我又划燃火柴,点上灯,把窗户板撑起来。一个少女的头笑眯眯的伸进灯光里,说:“你就是那个刚来的知青吧?”

我望着她,有些羞涩。那是张真正的女孩子的脸,纯真中带点顽皮。眼睛笑成了两条缝,鼻孔上翘,脸颊上旋着两个很深的酒窝。她看着我笑,不说话。我问急了,她才大着嗓门说:“你没听说过我吧。麻书队的知青,达瓦拉姆。”

我打开门,让她进屋来坐。她不肯,笑嘻嘻地说:“你屋里的气味不习惯,就站屋外。”

她身子细瘦,衣裙就显得很长,裙角施在地上。她把手中捧的花伸进门内的灯光中,红红的很艳丽。她说一到队里就听说我来了,就急忙赶来看我,从家中带来的花也忘了插在瓶子里。她问我有没有瓶子,这花再不插在瓶子里,就会渴死的。我在屋子里翻找了许久,也没有插花的瓶子。看着她满脸的失望,我只有把茶缸里的茶倒了,灌上水,说:“就插这里吧。”

她说:“你用什么喝茶呢?”

我把壶里的茶倒进碗里,喝了两口,说:“用碗喝茶,又多又过瘾。”

她笑了,“好吧,这花就放你这里吧。”

她告诉我,这艳丽的小花是她妈妈种的,叫须须花,特别喜欢生长在干燥的高原上。我看着这生得有些特别的小花,没有阔大的叶片,细长的绿叶在花的周围绒毛似的展开,与这些红色的小花朵很般配。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一夜都嗅到那种带有土腥味的花香。

她打量了一下我的屋子,说:“就你一人住这里?怕不怕?”我说:“怕什么?这里除了老鼠和跳蚤,连蟑螂皮都没看见过。”她说:“有些事你知道了,肯定会吓得整夜睡不着觉。”

“没什么事会吓住我!”我说。

她便笑,望望越来越暗的天空,说:“我得回去了。天黑尽了,保管室的门我都进不去。”我要送她,她却不让,说:“这里的路我比你熟。寨子里野狗多,你刚来,它们嗅不惯你身上的味,会把你撕成碎片的。”她朝我露了露她的虎牙,看着我惊吓的模样,又哈哈笑起来,一回头,便消失在了黑暗中了。

那一夜,我眼前老晃动着她的影子,赶也赶不开。她的两颗虎牙,一脸顽皮的笑,两眼很深的酒窝,眉一皱鼻头就往上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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