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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3年02月07日

◎嘎子

两个阿妈

在梦里,我常听见她那很爽的笑声,从很高的空中落下来,又缓缓地上升。那个日子,我不懂爱情,连想都不敢想。我父亲和老师都说,那是黄色的东西。我不知道人是从那儿生下来的。十六七岁的我一直相信父母说的,我是在一个刮风下雨打大雷的夜晚,从碗柜里跳出来的。

第二天,我还是和两个老阿妈晒香草。她们问我,看见麻书队的三个女知青了吗?我说看见了。她们说达瓦拉姆也看见了?我说看见了。她们便笑得很神秘,说达瓦拉姆也是她们的女儿。她们现在有个知青儿子,又有个知青女儿。阿意白玛还从怀中掏出一坨糌粑,塞进我的手中,说这是专门给我捏的。我一咬,很香很甜,糌粑里放了酥油和白糖。

我明白,她们的知青儿子就是我。

傍晚,三个拉姆都来敲我的窗户。

我把她们让进屋内,她们捂住嘴,说我屋内的烟很呛。我的茶锅内的茶还没开,炉里的牛粪快烧完了,一股冷烟朝外冒。我添了些牛粪,朝炉内吹着热气,火苗冲起来,烟却更浓了。她们呛得干嚎,用围巾捂住嘴朝屋外跑。我擦着呛出的眼泪,说:“我烧不来这东西。”她们说,她们烧柴烧草,也烧不来牛粪。她们的柴草是支书洛热分给她们的。

烟淡了,她们才走进屋内。茶还没开只有坐在床边等。灯很暗,只亮了一团,屋子的其它地方都隐在黑暗中。她们说笑了一会儿,才对我说,她们来,是想告诉我一件事,想考考我的胆量。

我说:“我的胆量够大了,再大天空就没有了,全包在我的手掌心了。”

坎珠拉姆的圆脸笑得更圆了,说:“你别这样说。你知道了这事,还能睡得安稳的话,我们才真正相信你的胆量够大。”

我满不在乎地说:“这世界上还没有让我吓得睡不着觉的事。”

达瓦拉姆细声说:“还是别告诉他吧。这屋子很黑,看着都有害怕。”

格桑拉姆笑得满身珠串丁丁当当响,说:“哈,你刚回来两天,就知道护着他了。还不知道他心里装没装着你呢!”

达瓦拉姆的脸红了,躲到一边去了。我假装听不懂她们的话,说:“你们别找最小的欺负,看把人家说得快哭了。”

坎珠拉姆还是一脸的笑,说:“你俩的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我们只想给你讲讲发生在这屋内的事,免得你住在这里,什么事也不知道,像个傻瓜似的。”

一年前,这屋内发生了一件惨烈事。我听她们讲这件事时,心里一点也不感到恐怖,鼻腔有些发酸,很想痛痛快快地掉几滴眼泪。

我能感觉到屋内的黑暗深处,躲着什么东西正尖起耳朵静静地听。

一年前这屋里曾住着三个老知青,是从很远很远的重庆插队到这里的。他们的父辈都是到过这里的老红军。他们来这里,就是想在父辈干过革命的地方锻炼自己。当然,这里知青少,读书、招工招干也容易。

他们两男一女,男的英俊有才,一个会画画,会一手漂亮的木匠活;一个会写文章,毛笔字写得潇潇洒洒,常常躲在屋角叽哩呱啦说俄语。女的娇小,有些像达瓦拉姆,不爱说话不爱笑,心却很灵,两个男知青的漂亮毛衣,全是她织的……

他们住在屋内,丁丁丁,铧犁敲响时,他们上工。下工后他们就呆在这屋内,很少出门。一年又一年……

“听明白了吧?”坎珠拉姆故意停顿了一下,狡猾地望着我,说:“两男一女住在这屋内,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明白地摇摇头,她便笑,格桑拉姆和达瓦拉姆也跟着笑,她们很得意自己是明白人。坎珠拉姆埋怨我说:“你真的是个没长醒的娃娃。说给你听,你别吓着。两男一女坐一间屋子,会发生三角恋爱,就像玩传皮球,你传给我,我传给他,他又传给你。这是三个人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五年过去了,他们终于等来了回城指标,三个,一为招工,一为招生,一为招干。他们商量后,女的去读书,会木匠的正好去工厂做车工,会写字的就去机关当干部。填好表后,他们买来很多酒,把喂的下蛋鸡全杀了,热热闹闹地醉到半夜。女的受不了啦,脸一红就大口大口地吐,血都呕了出来。他们为她灌了解酒的醋,她缓过气来,才羞怯地说,她也许不能走了,她怕去医院体检。两个男的劝解说,喝了点酒算不了什么大毛病,她身体健壮,当女飞行员都行。她说什么也不去,只是捂住脸哭。在两个男人可怜巴巴的安慰声中,她才羞羞答答地说了实话。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来例假了,可能怀上了。两个男人都慌了,抱着头不知所措。这事能怪谁?孩子又是谁的?他俩都说不清楚。这样的事又是从来没遇到过的,不可能大男人走了,把一个怀着他们孩子的女人扔到这里不管。

屋内很黑,灯全燃尽了,只有炉内的牛粪火燃得很恶,像充了血的眼球。会木匠的男人说,他想把这件事处理好。他母亲是妇产医生,他曾翻过母亲的专业书,懂得一些那方面的知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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