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俄尼·牧莎斯加，彝族，汉名：李慧，祖籍大凉山瓦来拉达，1970年10月生于九龙县，大学本科毕业，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过。现在凉山州文联工作，副译审。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字版权协会会员，凉山州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参加全国第十七届“青春诗会”，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文化探源”活动，2010年2月份《诗刊》社“每月诗星”把他“重点推出”过的诗人，参加第十一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写诗歌、散文、影视剧本等。已出版诗集《灵魂有约》《部落与情人》《女妖》《高原上的土豆》《我在别人后》《命运》等，电视连续剧《支格阿尔》(31集)、《螺髻情缘》（20集）。作品主要刊载于《诗刊》《民族文学》等报刊。作品选入《跨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诗选》《散文诗精选》《2001中国年度最佳诗歌》《2004年中国诗歌》《2009年中国散文诗》等权威选本。作品获过中国作协《诗刊》社“金鹰杯”三等奖、第二届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奖、第三届“山鹰奖”等，被撰写入《中国作家辞典》、《彝族当代文学》等。被国家图书馆、艾青诗歌馆等处收藏，诗歌作品《土豆·园根》等被译成英语、法语等语种。著有歌曲（词作者）《康巴彝人》《部落与情人》《甲古甘洛》《幸福路》等。

   诗集《命运》，纳入2018年度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重点扶持项目。20集电视连续剧本《螺髻情缘》纳入2019年全省（四川省）文学扶贫“万千百十”活动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俄尼·牧莎斯加

▶▶▶从这里开始

累了，我突然发现

我离大地比较遥远，远得像天与地

我思想着，为什么这样

上不沾天下不着地

我悔恨，但来得及

比如说妻儿离家出走，妻儿回来

来得及，我的声音

传遍五洲四海，黑夜与白天

就从这里开始

我要作一个人，合格的人

不是标榜，而是忏悔

说给自己听，世界已经

向我打起了呵欠。自言自语

就从这里开始

▶▶▶湿湿地想

湿湿地想起了父母，在我的妹娃的微信里

湿湿地想起，母亲就在这阖然长逝的日子

暴雨洒向了山川河谷，像她的女儿

而父亲，再过二十多天，也相继离世

母亲去世时，正好洋芋就是那种叫土豆的

开挖的季节。我深深地记得，它是母亲的最爱

而父亲的去世，湿湿地正是剪绵羊毛的季节

唯一的妹妹去世，只留下了一女一儿

我勉强接受，痛苦的，说这是很自然

我在背着众人拭着泪花，因为我是老大

人生如梦，晃眼就到了站台，遗憾和强忍

人生如梦，晃眼就到了站台，希望和神往

在一五一十爱恋着，只是爱受到波折和煎熬

在很自然很自然睡觉然后醒来，孤独的

▶▶▶苞谷洋芋

苞谷洋芋，玉米土豆也可以叫

我是只大我底下那个那个弟弟一岁半

我是父亲用烤熟的土豆养大的

我是母亲用苞谷稀稀饭培养大

只是我在小时候，伯娘在跟她只比

我小五个月哥哥喂奶时，隔了一夜

换成我了。啼笑皆非，所有的亲眷笑哈哈

只是我压根不知道，只是听大人们说

苞谷洋芋，确实养育我们，我对它们的

撇开众人的溢美之词，一句都不说。守鸡婆

鸡崽儿的大弟，我们一起倒腾空空如也的蒸子

在山乡，在一条奴迪坝尕是村里最大的街子

也在屋里说话，在屋外头也听到的天生大嗓门

在梦乡里回去，醒来却怀念苞谷洋芋，怀念……

▶▶▶羊皮

我的父亲，会做羊皮褂子的

他揉搓羊皮，在一张竹篱席上

揉进了父爱，和点燃的兰花烟的味道

用手揉。挽起了裤脚用脚搓

是绵羊皮，即使下雪的冬天也不再寒冷

是山羊皮，夏天可背负烈烈的日头

连同很长、很长的牛皮绳

卡指了裁缝，在临近的土墙石板房旁

一个仿若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在他的身边。只会注意到他的行为

但不会去学。他在要了一瓢冷水解渴

因为那个孩子在一旁写作业，见他汗流浃背

还时不时问他问题，他娓娓讲解疑难……

哦，新与旧、传统与现代，在默默的发展

▶▶▶燕麦

除了是专门给老人吃的以外，燕麦面

我的认识就是还给远行的人吃

我们在家就吃洋芋，或苞谷，抑或荞麦

因为他们出远门，因为他们年老体弱

一日三餐，或一日两餐。一整天的

吃了燕麦面就耐饿。还有，祭祀时常用它

和转了它，拿鸡蛋一起敬向老人的灵前

在彝乡随处可见，它是每个家庭必备的

除了它长长的生长期以外，春夏秋冬

除了我看见它是在生长，葳蕤在生长

除了它极其像青稞，但产量不算大

下着雨，把我从头到脚地打湿，像个落汤鸡

我在幽怨地听着鸟叫声，凄婉的又萌动的

在山寨。仿佛没有了冬天、和春天和夏天

▶▶▶梨子

它来自遥远的瓦来拉达，可能是的。一个小男孩

在举家逃亡的路上，用一个土豆精神饱满的土豆

插满了它的枝丫，到得小金洛谷那匹山上

把它嫁接到了野生的刺梨树上

过后，疯长，七棵梨树在抽枝发芽的疯长

过后，开出雪白雪白的花结出大大果实

小男孩是我的父亲，父亲妈妈是我的奶奶

初冬了。见她在梨子树下抚摸一个腐烂的梨子

黑黑的肉质，光滑的皮肤。尝一口

酸酸的、甜甜的，奶奶吃得可香，可香我是吃不下

尽管如此，奶奶吃得有滋有味。高龄的曾祖母

谁都没有想到她要一棵作了吊颈树，随七棵变六棵

而我只记得秋天的时候，足有斤把重

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头让人馋，想起香甜甜的想起它

▶▶▶月琴

我知道，它的出现纯粹是我的朦胧时代

我知道，长大过后我也是忙于各种事物

我知道，我的心里一直牵挂，一直牵挂

我知道，在梦中经常出现弹奏它的影子

又是朦朦胧胧的，连曲子也是朦朦胧胧

这样，我醒了，我还是不能弹咚咚或嘶哑

这样，行动了，是怎么样的就成为什么样

月琴、马步，口西菊儿……就是那根竖笛

是怎么样的就成为了怎么样的

我乞求，甚至我孤零零的站到起，直至麻木

一片山野的羊圈边，像一个穿着褴褛的小孩

所有的，已成为过去，无奈和无助。可现在

所有的人却反而笑我，他们都无视我的存在

是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吧，是的，完全正确

▶▶▶皱纹

看我的双手，再看看我的面容

确实还没有皱纹：人之将老时的皱纹

我还年轻，比起同年人，我稍微显得

年轻，只除了眼角的鱼尾纹

体态稍胖，行动却不亚于年轻的状态

年轻时，饥饿难耐，口渴难忍，最后

还是认了。随着日子的变化

缺了一颗门牙，那是高血压引起的

缺了一颗门牙，说严格点：而不是缺了

而是分开后合不拢了。这个高血压害的

除此之外，体检时没有任何毛病的

没有了皱纹和有了皱纹，我都不怕

人生人世间的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

有了自主权还要自觉自愿和受人驱使

▶▶▶家族

有三个本家族的人，他们都比我年长

但他们都亲切的称呼我阿普或叔叔

我们在一起喝酒，仿佛酒与我们家

是命定的，甚至欠了账似的酷爱喝酒

他们有我的堂兄，有我的弟弟，还有我

酒醉时人自清醒，不酒醉时难得糊涂

我们没有什么的攀谈着，一些小事

比如一个儿孙就告诉我千万不要去补牙齿

高山河谷，森林草原的一股脑儿攀谈到了

他们说无酒不成席，我说是无酒不成家

家的概念，深深地在我们脉管里游荡

所以说哦，彝族人是抱团取暖包括亲戚

所以说哦，彝族人是同仇敌忾包括朋友

任何事情都有始，还有终的呐。沉默了

▶▶▶十四行

是传统的束缚，是现代的开放

十四行站在高高的天地，给我说：你看你

划归大地了你还不老实。我的心哟

天地良心，良心是土豆块组成，一碗碗水

是现代的开放，是未来的梦想

十四行在低低的处所，给我说：你看你

飞跃思维在你的头脑中。我的心哟

环宇蛮荒和文明，聪颖和愚昧，一条条河

放下贵族的蛮子下来了，十四行

和我结交成生死相依的兄弟，虽然外来物种

本地的生老病死是一个样的。我在考虑

放飞勘察宇宙，人类啊，多么渺小多么顽强

考古又拓展。考察了又考察，我哟我

人类的思维思想不一般，仅仅为了这点

▶▶▶哲学

老牛在反刍，猎犬在囫囵，这就是哲学

深奥而神秘，神秘而迷惑，迷惑而解答

锅庄由三块采自山崖的岩石雕琢而成

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源自阿普杜穆的拯救苍生

为什么没有发出信号呢？火塘的火

噼噼啪啪，它的叫声有点独特，随着那声音

一个客人肯定要走进这家屋子里来了

一匹母马在正在生小马驹，这就是哲学

阳光在蓬勃，月色在诱人，形成春夏秋冬

富人有富人的道，穷人有穷人的志气

噼噼啪啪叫得欢，绝不是阴雨绵绵

是了，所有的可以用正正错错去剖析

是了，所有的披上和盖上神秘的披毡

一双腿，在毡绑腿上可见了它的风尘，哲学

▶▶▶自然

砍树子，手起刀落，在尔玛伊布的山岩间

倒坍了，尽管是不上水的冬天

我还是看见了血液在树间流淌下来

整个冬天，为此沉默了天塌地陷

对不起了，我循着饥饿只有牺牲了

对不起了，我急急切切地赶回来

栽种许多树木，为的是赎罪，更为了心安

对不起了，所有飞过山梁的鸟儿

在麻木的地栖的那地方，我安闸板

最会安闸板的小孩。用特制的公母树丫

相抵，撒上一点燕麦的诱惑留给思绪

砸着了，两只硕大的红嘴黑鸟就是鸠洛谷

飞翔在我的四季……那是很久远的故事

可惜啊：弱肉强食，还会给予惺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