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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多河畔

甘孜日报    2020年12月25日

◎扎西才让

桑多人对节日的随想

   或许一年太长了,就像马拉松赛程那样长,桑多人这才把这个时间段分成了好多小段,比如十二个月,比如二十四节气,比如周、天、时、分、秒。但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也没意思,于是将那些有宗教意义、社会意义和纪念意义的某天某日,定为节日。桑多人清楚,源自汉人的清明节、端午节、春节,藏人的望果节、燃灯节、雪顿节,回族的开斋节、古尔邦节、圣纪节……都是这么来的。这样,节的出现,就使这一年有了期待,有了希望,有了热闹。这让我想起“节”这个词的本意:竹节、节点,只有出现这个点,时间和事情,才有结束与开始。前面说过,长跑也是这样。日本的某个长跑教练,要求运动员在竞赛前先去熟悉路况,沿途有所标识,把总路线分成一节一节的。竞赛时,只要连续不断地跑完每一个节点,就算完成了整个跑步的过程。他这办法真好:那些矮个子的运动员,轻轻松松就取得了胜利。桑多人由此得出经验:那些长年累月修行的,建设的,写作的,恋爱的,和仇人死扛的,与亲人较劲的……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也是可以使用这个办法的。如此这般,才能在最后的节点,取得完全的胜利,不管这胜利是红色的、青色的、白色的还是黑色的。

高原月

   有时我爱想象以前的桑多人生活的场景:看哪,一轮高原月从山上下来,跟着插箭的男子和沐浴的女人,又重返拉卜楞的金顶,停留,轻叹,如千万信徒跪拜的神祇。它也从水里出来,时明时暗,时缺时圆,在青藏高原,在藏地土司的幽深府邸,像传说中狡黠而善变的狐狸。它映衬着黄锦内的经书,朗照着绘有吉祥八宝的镀金的门楣,似星辉,如佛光,在深夜的街头,迎来了那晚归的忠诚的书记官。就这样过去了多少年?不知道,有谁知道呢!在它的陪伴下,多少年来,春花灿然绽放,夏叶轻声絮语,秋果熟了自枝头落下,在雪天,阿尼玛卿山神银盔银甲白马戍边。就这样过去了多少年?不知道,谁能知道呢!在它的护佑下,多少年来,尘埃悄然落定,混沌寂然有序,那个晚课后得道的黑脸高僧,在天幕下顿悟了人世间的生死。

排子客

   桑多河花了点时间,从发源地流到桑多。水深的地方,现出青黑色,深渊一般。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桑多人里头,出现过好多排子客,都是清一色的壮汉。那些年,一到五月份,排子客们早就磨好了斧子,调好了钢锯,扎好了绳索。年轻羞涩的媳妇,也把用青稞面做成的坚硬的烙饼,装进了厚重的牛皮褡裢里。早就有老人在出发前煨起桑烟祈祷过了,但他们还是悬着心,担心被无形之物把生命遽然带走。在河面上漂流得时间一长,大家都有了孤苦的心思,觉得自己也像山上的那些树,活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浸在水里,顺流而下,不知何日才是归期。最终,他们还是回来了。桑多地区的说书艺人说,白天,排子客们腰插利斧,没入山林,是群北方的帝王将相。夜里,只能把生命交给神灵主宰的江河,是群老天也得眷顾的孩子。当我从城里放假回来,融入他们之中,这才知道:他们也像族人那样,渴望在来世还能转世成人,最差也要转世成树木,不去别处,只生长在故乡的山林,而且,再也不愿涉足在那深不可测的江湖。

沉默者

   桑多人认为,很多时候,沉默的力量,要远远大于宣传的力量。比方说吧,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国境内遭遇了大饥荒。那时,桑多人行走在死亡的边缘,在沉默中,他们走入了七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生活状况被改善,并且越来越好。到了我们这一代,早就避开了父辈们遭遇的饥馑的年岁,但却遭遇了生理和文化的双重饥渴。我们与羞涩又苦痛的生理饥饿苦苦作战,与盲目又困惑的文化饥饿苦苦作战,而今,我们长大成人,在追思过去之际,也开始仰望人类曾深思过的星空。电视和报纸上,地球上的血腥的事,显然离我们不远。残酷的世界像动荡不息的大河,地球的那端,很多人在河里沉浮,挣扎,也呼号。我们在地球这端,愚笨又茫然。因此,大多数时候,桑多人选择了沉默,因为一开口,这声音要么有可能被人利用,要么会被人误解。这沉默,也许是无力的舟楫,也许是暗淡的星辉。但它也是流着碧血的绿枝上的一点点热,是在祖国的怀抱里静静闪亮的一点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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