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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阿万仓

甘孜日报    2020年12月25日

   ◎王小忠

   农历三月中旬,落了厚厚一场雪,甘南草原被白色的棉被盖得严严实实。街上行人稀少,车辆单调,草原小城显得异常寂静。一点都不意外,甘南的三月如果不落雪,反而让人心里深感不安。不曾知道江南的春色里有着怎样的柔情和缠绵,但我知道,早春的甘南如果没有雪滋润的话,这一年的沙尘就会飞得十分凶猛。然而就在三月下旬的某个黄昏里,我们终于赶到了当智家的牧场。

   当智也刚刚从另一片牧场赶回来,他抖了抖身子,向我们打了个招呼,便去帮嘉毛(媳妇)赶羊、提奶子了。雪早就停了下来,而无边无际的冷风依然扫荡着草原,帐篷四处直直挺立的衰草高低起伏,不远处的经幡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几只藏獒巡视一圈,然后蹲在帐篷门口,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黄昏的斜阳像少女害羞的脸蛋,一会儿,那抹红红的光晕渐渐隐入西边的云层里,四周瞬时暗了许多。

   当智家最小的儿子道吉醒来了,这家伙有点懒,午觉往往要睡到傍晚。他爬起来,光着屁股跑出去,对着帐篷不远的雪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又蜷缩在皮袄里,并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着我们。小家伙不到十岁,汉语说得相当流利,如果不是十分熟识的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开口的。我不是头一回进入这片草原,所以知道在这片草原上来回穿梭的外地人很多,大多都会来找当智,因而在小家伙眼里,他们都是过客,并不是朋友。我从背包里取出一袋糖,故意没有说话,直接扔了过去。小家伙立刻将头缩进皮袄里,一会儿又慢慢探出脑袋,一边看我,一边伸手将那袋糖迅速藏进怀里。看着他如此可爱的举动,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智到这片草原不到二十年,二十年的风风雨雨里他收获了两个儿子,一群牛羊,还有一口流利的藏话。当智早年在工程队当钢筋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第一个儿子——更登加,而现在,十七岁的更登加已经成了大人,并且在另一片草原上放牧。当智在这片草原上定居下来,实际上并非他的心愿。听人说,当智在这片草原上打井的那些年月很是风流,给阿克(藏语:对长者的尊称)希道合家打井的时候就看中了希道合的大女儿拉姆。事情发生以后,希道合就将他的女儿拉姆嫁给他传宗接代,把儿子送到寺院去念经。当智也曾说过,虽然落脚在这片草原上,但也有过离开草原的念想,然而面对茫茫草原和成群的牛羊,那种念想渐渐隐退,从此,就以草原外乡人的身份死心塌地留了下来。更登加出生的第五个年头,拉姆被性格暴烈的野马摔死在草原上。后来希道合又把小女儿卓格草嫁给了他。更登加没有去学校,而是随他阿米(爷爷)去遥远的另一片草原。这片草原上只有当智,卓格草,以及卓格草生的儿子道吉,他们共同看守着牧场。

   当智原本也是高原汉子,所以他对草原生活没有经历十分痛苦的适应期。然而念经诵佛之事却很少去做,插箭、晒佛等活动却没有少过他的影子。自小浸染正统儒家思想的他,对另一种信仰的接受始终做不到身心如一。一边放牧,一边抽空联络早年在工程队上的朋友们前来草原打井,他提供住宿,负责语言翻译,然后从中抽取中介费用,这样的想法和做法也只有当智想得出。赵家他们就是当智想方设法联系过来的。我跟随而来,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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