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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老康巴情

甘孜日报    2020年10月12日

   ◎蔡虹

   川藏线上的康巴高原,以瑰丽奇特的自然风光吸引着全世界的背包客。

那里有世界上最纯净的雪山草地;那里有梦幻中的五彩云霞;那里有鬼斧神工的奇山峻岭。可是这块神奇的地方,在物资贫乏交通不便的过去,却以偏远高寒艰苦著称。

   说起甘孜州,那就是天高地远苦寒无边的概念。

   没有在此地生活过的人,不了解什么叫艰苦闭塞。而在此地工作生活的人们,了解它,却甘之若饴。

   也许就是那句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正是当年高原的苦寒闭塞,陶冶出康巴人单纯如火的情怀,淬炼出康巴人坚韧如钢的品质,给与他们憧憬美好明天和敢于追逐梦想的丰富人生。曾经在这块土地上工作奋斗了一辈子的人们,忘不了当年的岁月,他们始终魂牵梦萦康巴高原,直到老了,靠回忆活着,他们开口就是甘孜州,闭口都说康定如何如何好。

   老人叫王德华,从康巴高原上的康定甘孜州医院退休后,常年居住在成都。另一位老人叫高玉琴,从康巴高原上的康定县农业银行姑咱营业所退休后,长年居住在德阳,这个夏天,二位老妈妈在蓥华山避暑相会了,儿女们笑称她俩是二四方面军甘孜会师了。

   两位老人都在风雪高原工作了一辈子,退休了才回到内地。王德华从事医务工作,高玉琴从事银行会计工作,她俩本是风雪高原上两根不相交的平行线,今生既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也没有生活上的邻里守望,要不是儿女亲家,她俩不会有今生今世2020之夏的蓥华山相聚的。

   恰巧她俩的儿女们都曾在康巴高原工作,恰巧她俩成了儿女亲家,于是有了相聚的缘分。有康巴高原上她俩熟悉的康定跑马溜溜的山,有她俩熟悉的滔滔的折多河,大渡河,于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老人相聚,汨汨涌出的是她们曾经朝夕共度的康巴高原的人和事,是那些让她们魂牵梦绕的高原情景。

   在蓥华山的松风清岚中,听她俩的交谈,听她们讲过去的事,我的思绪立即拉回到康定跑马山下,回到姑咱大渡河畔。不禁想起那首小时候唱的儿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高孃孃的开头是微笑中带着赞美说起的,“王孃,你年轻时好漂亮哟。那时你家陈铉在泸定县当县委书记哇?”

   王孃的应答很谦虚:“人年轻都漂亮哦。你那时候,脸圆溜溜的,头发长长的,也漂亮哟。”

   “1951年,州医院调我去泸定卫生所筹建县医院,我是司药兼财会。那时,陈铉是县政府秘书兼县财政科长,管泸定县财政拨钱拨款审核工作,我常常去找他。就熟悉了,他追求的我喔。”

   “2006年,我去泸定桥旅游,过桥要收我十元钱过桥费,说当地人免费,我说,把你们县长陈德云找来,收我的钱,我1951年就来建设泸定了。你们在哪里哟?哼,收我的钱,没有道理。他们没有话可说了。”末了,王孃又从鼻孔里蹦出个:“哼!”甘孜州的元老级别建设者,对小年轻很不满意。

   甘孜州的老话题一拉开,就象大渡河水一样奔流不息。王孃的回忆之舟启封远航了。

   “我们是五十年代中期,从泸定调去九龙的。陈铉在九龙当了8年县委书记。我在县政府当文教卫生科长。”

   “那时候,九龙不通车喔,骑马要走几天几夜。为了工作需要,我把两个娃娃送到成都的二姐家。大的娃娃陈波5岁,送到成都耀华幼儿园全托。小的娃娃陈涛2岁,白天找人看守,晚上跟我妈睡。第二年,我从九龙县去成都省卫生厅开会。到二姐家看娃娃。陈涛已经不认得我了,说,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在九龙,看着娃娃怕我,我心里好难受啊!但九龙太艰苦了,不想让娃娃拖累大家。”

   “六十年代初期,生活困难了,我们牵挂着内地的孩子,想方设法带东西去成都。洋芋,钢炭,柴火,风干鸡。二姐来信说,还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那时候,一块点心,五块钱,还要批条子才能买得到。工资低的,一月就十多元钱。你想哦,生活好困难喔。我和陈铉赶紧从九龙赶到康定,又从康定赶到成都,接两个娃娃去九龙。我们在康定雇了4匹驮马,开始准备用马驮子驮娃娃,马的两边挂竹筐,一边驮一个娃娃。但陈涛太小了,两个娃娃不一样重,马驮不起。于是,陈铉骑马背陈涛去九龙。路上走了6天,每天晚上搭帐篷住宿。第二天清晨收起帐篷又出发。陈涛那时候太小了,天天在马背上只见山,见不到人烟,就问他爸爸,爸爸,好久才看得到房子嘛。他想的是,看到房子就到家了。路上,陈铉骑的马过一沟坎时,马见雪猪子(旱獭)受惊了腾空扬起,接着马失前蹄跌倒,两父子摔下马去,还好,陈涛没伤着,他爸爸手指撑地摔弯了。几十年后至死手指都是弯的。”

   “困难年代里,偏僻的九龙变成了好地方了喔。那时候,康定的人最喜欢去九龙了。路上骑马走几天几夜都愿意。九龙的莲花白,萝卜是高原特色,一个有二三十斤重。困难年代的好东西喔,他们回康定都是要带回去的。”

   “那时候,九龙当地的条件差得很。乡里的文卫干部,老师们来九龙县里办事。晚上街上是没有餐饮的。出钱也找不着吃的。他们来我家。我给他们炒饭吃。陈国凤老师生娃儿,一个鸡蛋也没有,我找贫下中农买好鸡蛋,给她送过去。春节,老师们来县城,我煮汤圆给他们吃,但一个人只能吃4个汤圆,我没有多的,大家只能尝尝,过个节,不能管饱了。县城旁边有一个姓宋的贫农家,连锅儿也没有,我就把灶上的铁锅提起送给他家了。”

   王孃的回忆,也引出高孃的回忆。“是啊是啊。那些年,我们都以工作为重,顾不了娃娃。”

   “我是1954年年初在康定农业银行结的婚,年尾生的娃娃。蔡位在康定农业银行上班,我一个人回他们老家万县市生娃娃。我那时19岁,挺着个大肚子,从康定翻二郎山经过雅安到成都,走了两天。在成都住着买火车票去重庆。那时候,火车快车票还不好买。到重庆又住了下来,去重庆朝天门码头轮船公司买去万县市的船票。一路上紧赶慢赶,走了一个星期,才回到万县市。在万县市红十字医院生下蔡虹,还没满月,假期快到了,又往康定赶。”

   “1958年,我又一个人赶回去生老二。蔡位要上班的嘛。老大蔡虹运气还好,请了杨奶妈。杨奶妈生了个男孩死掉了,她把蔡虹当亲娃娃奶,蔡虹吃奶吃了一岁多。她弟娃蔡剑造孽,只吃了几个月的奶,奶妈想娃娃走了,蔡剑只有吃米糊糊。我生了老大,隔了4年又回去生老二,蔡虹那时候4岁了,不认识我这个妈妈,爷爷奶奶让她喊妈妈,她瞪我,不喊。还说,把床上那个弟弟拖下来。我回到康定想娃娃,看到照片就哭。”

   “六十年代初,生活困难了。爷爷来信说,蔡剑才2岁,天天喊,饭,饭,我要吃饭。我们马上兑路费,让爷爷把两个娃娃带到姑咱来。”

   “姑咱比内地强,我们在姑咱银行营业所,可以开荒种点蔬菜,找老乡买点代食品。那时候,我们在厨房里养兔子。半夜里,母兔子下兔崽崽,我和蔡位打电筒照着守在旁边。怕母兔子压死小兔崽子。”

   “后来爷爷回万县市,就带了一对兔子回去。蔡位的妹妹结婚,就靠这对兔子办的婚宴。”

   “那个困难年代,幸好我们在姑咱,姑咱农行营业所管折多山以东地区的信贸和资金调配,舍联,江嘴,孔玉,金汤的信用社也管,两个区的区乡干部和信用社会计都熟。买点洋芋红苕,总算不缺吃的。三年困难时期过了。我们又把娃娃送回内地了。”

   老人择菜,又摆开了另一个龙门阵。王孃说:“高孃,杨静明是你们大邑文彩中学的同学哇?”

   高孃问:“你咋个认识杨静明呢?”

   王孃说:“她说她和你是文彩中学的同学哦。她写文章写得好。她还在雅安干部学校学习过,懂藏文。她家老爸是丹巴县县长哦。她当过丹巴县民政局局长。”

   “八十年代初,成都一两百甘孜州退休干部联谊会,要求恢复被取消掉的高原高寒补贴费,大家叫高原高寒补贴是吹风费。杨静明是头头哦。她在丹巴民政局当过局长,很有能力的。记得领头的还有甘孜州文工团的向阳,甘孜报社的张天水。他们写了要求恢复高原高寒补贴的报告,来找陈铉。陈铉那时在甘孜州人大任副主任,主持工作。身体已经不行了,还发着高烧,住在医院里。陈铉带病看了他们的材料,向上面打了报告。后来,甘孜州退休干部的高寒补贴恢复了。陈铉是做了好事的。”

   “杨静明现在也是九十多岁了。她住在温江养老院,她打电话给我,说想我们,叫我们去看他。我们也是老人咯,来不了啰。”

   王孃又提起了一个熟人:“高孃,梅俊怀说他认识你家蔡位哦。”

   高孃说:“认识认识。梅俊怀和蔡位耍得好。我以前不认得梅老师。和蔡位结婚后,蔡位经常引我去他家耍。后来我们调到姑咱工作了,我们去康定,要去他家耍的。他爱人贤惠得很。后来,听说他爱人过世了,他和州医院护士高梦云结婚了。高梦云以前的爱人肖世海我们也认识。肖世海是康定县委宣传部部长的嘛。可惜了。”

   王孃现在积极参加甘孜州医院退休人员聚会,常见到梅俊怀,对梅俊怀赞不绝口:“梅俊怀会写会画会做诗,是个有本事的人哟,康定的文化名人。跟我们州医院护士高梦云结婚后,过得好哦,两家儿女都支持。现在我们州医院退休人员半个月聚会一次,梅老师每次都陪高梦云来参加。他脾气好得很,整天笑呵呵的。快百岁的人咯,身体好得很………”

   两位妈妈叙叙叨叨像山间溪水潺潺流淌。

   我的思绪已经开了小差了。

   我和我先生的父亲都是在甘孜州退休的,也仙逝多年了。遗憾他们不能享受蓥华山的美丽风景。

   我父亲生前老说,在甘孜州挣了点工资,全花在养儿女和父母,及来来往看望父母子女的交通路费上了。没存下一点钱。以前,我认为让孩子接受内地更好的教育非常重要,我们也可以腾出时间搞好工作,就把孩子放在内地的爷爷奶奶身边。但遗憾的是,错过了和孩子相处最亲近的机会。老了才明白。

   父亲很遗憾。我也很遗憾。我对父母一直很理性,不会像小我20岁,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妹妹那般亲密无间。当父亲拍照把手放我肩上时,我马上躲开了。后来,父亲讪讪的一直与我保持距离感。这种疏离感一直陪着父亲离开人世。

   我接触过好些在内地长大的甘孜州的孩子,发现他们和我有着一样的共同的情感历程。由于我们的童年很孤独,我们和父母亲热不起来。套用现在流行的话说,甘孜州的部分藏汉干部把孩子留在内地,留守儿童问题一直都存在着。也许这就是他们建设甘孜州付出的代价吧。

   今年是甘孜州建州70周年。

   70年,甘孜州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今天的甘孜州首府——康定美不胜收。

   高山由微尘而垒,江河从涓滴汇聚,恢弘的史诗总是由无数的微尘细节个体组成的。我们和我们的父母化身其中,这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骄傲!

   近几年来,我和我先生做过最奢侈的事,是花了十多万元钱,在蓥华山置屋,且花时间陪两位母亲定居山中避暑。

   母亲养我们小。我们陪母亲慢慢变老。

   在奉母之时,我希望能补上我欠父亲的那份情。

   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从蓥华山连绵的青山中升起。清凉的山风中,我们享受着天伦之乐福。世上最浪漫的事,予人玫瑰,手留余香,感谢两位老母亲,让我们有了老之将至的浪漫,成全了青山不老康巴情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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