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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刀

甘孜日报    2020年08月11日

   ◎黄孝纪

   勾刀长着一个鹰嘴鼻,刀页粗重,刀锋雪亮,带一个短木柄,一看就是一副凶狠的样子,不怀好意。

   在八公分村,勾刀是柴刀的一种。另一种柴刀像切掉头的胖头鱼,刀页刀柄浑然一体,粗短壮实,圆柄内空,刚好一握,也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是善类。这两种柴刀,在一个家庭里通常必有一种。勾刀体量修长,像结实的条子鱼,能插在用一截小木头中央凿一扁洞自制的简易刀壳里,上面露出刀柄,下面露出刀页,穿绳子绑在腰间,携带使用方便,用它的人相对多些。

   勾刀是砍柴的绝佳刀具。手臂粗的树枝,“咔咔”三两刀下去,一掰,就断了。曾有很多年,村里的不少青壮年,喜欢到离村十多里一个名叫梁远的地方的荒山野岭砍杂木,一担担挑回家。这些笔直修长的杂木真是令人羡慕,不像我们平素捡柴的枝叶,全都大过刀柄锄柄,粗细匀称,比人还高许多,砍掉了旁枝乱叶。他们竖挑着结实的两大捆,显得异常吃力,少说也有一百多斤。这些杂木既可以晒干后砍成数截当作柴火,春夏之交点种豆角瓜蔬,也用来插菜园的篱笆,我们叫豆角木。

   有的时候,猛然间一个消息传到村里,说梁远那边烧了几座山,树都烧死了,全是柴。那段日子,远近村庄的人,全像过节一般,每天大清早都有不少人扛一杆柴枪,提了勾刀,络绎而去。过了午后,一担担烧得乌黑的树枝,络绎回到村里,每个人的脸面手脚也全是乌黑乌黑的,活像戏台上的黑包公。

   村庄一东一西、各距离十里左右山路的两个圩场——永红圩、东城圩,每隔三五日交错开圩,日渐活跃起来。背杉树卖,成了附近村庄青壮年男女农闲时挣钱的门路。找一副本钱,先一两天,走几十里路到偏远的林区买一棵两棵大杉木,到开圩的日子,再又背到圩场卖掉,中间赚个差价。每到开圩日的早晨,村前田野间的几条石板路上,全是赶圩卖杉树的人。杉树已经剥了皮,长长的,白亮亮的,大多数人是肩膀上扛一棵。也有力气大的人,用扁担挑两棵,树尾巴绑在一起,尖成一个三角远远伸在前面,绳索套住树干的中后部挑着,人夹在两树中间行走。卖树的队伍从各村络绎而来,汇合于通往圩场的山道。曾有好些年,这是乡间一景。

   卖树能挣钱,偷树也就成了必然。村庄力气过剩的青年,很少没在夜晚提了勾刀偷砍杉树的。曾经有一个深夜,我们全家早已入睡。突然,我的父亲发出一声惨叫。拉开灯一看,是隔墙顶端一块土砖砸了下来,正砸在父亲头上,满头满脸鲜血直淌。一根带皮的杉树尾巴从隔壁伸进了我们家。我们吓得大哭,附近的邻居也赶了过来,手忙脚乱给父亲敷土药包扎。原来,这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儿子刚从山上偷砍了一棵杉树回来,太长,不小心顶下了隔墙的砖头。

   我们村庄周边的油茶岭上,原本也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杉树。但是偷砍杉树的风气越演越烈,青壮年人偷砍,孩子也偷砍。不仅晚上偷砍,大白天也偷砍。只要偷偷背了树下山,进了村,你即便知道他是偷砍的,也奈不何,他早已准备了说辞,从自己山上砍的。村庄的杉树越来越少,以至于有的人家,只要山上的杉木大过锄头把,自己先砍了。

   打陀螺是我们儿时最爱玩的游戏。每天傍晚放学后,村庄的禾场上,到处是打陀螺的人。大陀螺,小陀螺。自个儿打,斗着架打。禾场上你追我赶,笑着闹着,都非常开心。我们的陀螺都是自己做的。提了勾刀,到山上砍一根粗壮笔直的油茶树枝,回家来再剁成几小截。一端剁平整,另一端砍削成圆锥,锥尖上钉一颗钉子,砍去钉子帽,就是一个新陀螺。双手握着往地面一旋,挥着棕鞭一抽打,骨碌碌,陀螺便飞奔起来。

   山上的树木越来越少,村庄的房子越来越多。每当春天来临,新建房屋的主人或孩子,总要从山上挖一下野生桂花树、柏树、乌桕之类的树苗栽在自己房前屋后。或者是拿了勾刀砍一些杨树、柳树、木芙蓉的枝条,这些树枝只要斜着砍一刀,插进泥土里,就能成活。因此,若干年后,我们在村庄总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栋栋漂亮房屋的周边绿树成荫,昔日高树林立垂柳纷披的河岸、溪边、塘畔却一树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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