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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草地

甘孜日报    2019年07月30日

       ◎嘎子

       马在草地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汉子旁边。达瓦跳下马,抚着我小心地下了马。老阿洼在旁边看着我们,那张苍白的脸让阳光烤得有些黄了。他用弹音很重的藏话责怪了达瓦几句,达瓦低着头,眼内闪动着委屈的泪水。

       汉子拍着马背问我,这马怎么样?

       我有些怀疑自已的耳朵了,他说的话我竟然能听懂。他又说,这马是从海子里跳上岸来的神马的后代,那海子叫色达措,就是金马海。

       哇,他说的是汉话,是川味的汉话,我当然能听懂了。我也看这很漂亮的马,高脚小脸,脖子高昂,很神骏。就告诉他,这马真的像天马一样的雄骏。他就高兴得哈哈笑着,镶了金的牙齿在阳光下闪亮着。他说,他要带我们去看那个跳出天马的海子,漂亮得你看着都不敢眨眼睛。我就激动了,对老阿洼说,我们去看那个海子吧。

      老阿洼脸色阴沉下来,说今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另找一天去吧。你的伤没好完,这样玩,对养伤不好的。

      他说不去,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刮风了,风很猛,掀动草叶和花朵,海浪子似的哗啦啦响着。汉子说,天晚了,我们去他家吧。他就和达瓦牵着马,肩靠肩地朝山坡顶走去。我跟在后面,心里涌起说不清楚的怪味。

      他们看着像是很亲热的情侣,在这片阳光下草地上,在满地摇晃的花朵里。

      老阿洼在我背上拍了一下,说跟着走吧。他朝我笑得很怪。

      上了草坡,我看见了一个大大的黑帐篷,还有一条从森林里流出来的清亮的小河。狗在帐篷前看着我们,又懒懒地睡下了。有个高高的穿一身大红氇氇袍的女子提着桶从牦牛群里走过来,帐篷里又跑出来两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一条小黑狗,他们在草地上追着闹着。汉子朝他们喝了一声,又回头对我们笑,说是他的两个淘气儿子,那个女子是他的老婆。

       达瓦朝那女子招招手,快乐地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奶筒,两人咯咯笑得像是小鸟。

       帐篷内很黑,我闭了一会儿眼睛才敞亮些了。一些简陋的用品,几张织得很漂亮的地毯。大红黑花纹的卡垫放在火膛两旁,有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坐在那里拉扯皮火筒。我们进来时,朝我们快乐地叫了声:“嘎勒嘎勒,啊拉累,加统。”达瓦对我说,老奶奶在欢迎我们,叫我们坐下喝茶。

      我嗅到了刺鼻的牛粪火味,奶香味,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我饿了。

      好客的牧民拿出最新鲜的奶制品和阳光晒出风的香味的干巴牛肉,我们吃得香,他们一家就笑得很脆。他们的真诚好客使我很感动,想起了家乡的老妈妈,她对远方的来客也很真诚,情愿自已挨饿也要把所有吃的拿出来,让客人吃饱喝足。

      汉子和女子说,想出去把散在山坡上的牛羊赶回来,让我们好好吃好好喝,吃饱喝足好早早休息。他们出去了,我听见落山的太阳在山巅磨擦出一阵呼啦啦的响。老奶奶说,起风了,这里的风很猛很冷。她掀开帐篷门帘,高声叫两个孙子快快回来。

      两个淘气的孩子冲进屋内,就蹦跳着骑在老阿洼的肩头上,吵着要他讲故事。

      达瓦拉着我的手,很神秘地笑了笑,就掀开门帘,让我跟她出去。

     外面已黑下了。草原的天黑得真快,就像整个山水森林和草地全沉没在深黑的海里。狗的嗅觉灵敏起来,听着我们的脚步,很凶地狂咬着,把铁链拖得哗啦啦响。

     汉子和女子在夜雾里钻出来,看见了我俩,也相视一笑。我们一起便朝山上走。

     很大很圆的月亮从黑雾里钻出来时,我们看见了那个很大的海子,平静深暗的湖水映着圆月的淡蓝色的光晕,使我们的心快乐地蹦了起来。我喘着粗气,把达瓦的手抓得很紧。她奇怪地看我一眼,说:“你害怕了?”我说:“心里很慌,想狠狠的呼几口空气。这里的空气好新鲜。”

     她在我耳边悄悄说,等会儿我们对着海子唱歌,海子会显现我们未来的影子。

     我笑了,说未来还有影子?

     她说我笨,未来的影子只有这海子里能看到。有的像棵树,有的像树上开满的花,有的像山坡上的草。看看你的未来像什么吧。

     我想,难道这海子又像老阿洼屋子里的冰墙一样,啥都可以看到?

     我们等了一会儿,有凉爽的风从海面上轻轻拂过时,汉子嗓门打开了,清亮透明的歌,带着牛羊欢腾蹦跳的味流淌了出来,月光猛然敞亮了许多,像磨光了的银具。水纹一圈圈滚开了,把月影乱又揉捏成细碎的银沫满湖扬撒。汉子的歌唱到一个高处,女子更明亮的唱跟了上来,像展翅的鸟朝汉子的歌声追了上去。两只相亲相爱的鸟便在海子深遂平静的水面拥抱在一起。

     达瓦拉了我一下,叫我快看。我看见海子面上起浪了,一浪掀着一浪,哗啦啦响着。有股树状水柱在海子中央冲天而起,很高很高。达瓦说,那是个很吉祥的预兆,他们一家会像一棵大树一样强壮一样枝繁叶茂。

     他俩唱完了,也对海里出来预兆很满,朝我俩笑笑,意思是叫我与达瓦也唱,也会看到海子里的预兆。

     达瓦叫我唱,我耸耸肩,像那些洋人一样做个尴尬的表情。她就啥也没说了,自已唱起来。声音很低很轻,却很抒情地轻抚着绸缎似的海面。海面哗啦一声,波纹像花瓣开满了水面。她的歌没有停,还回头很煸情地看着我,我的心也激动了,可我唱不来她唱的歌呀。我在心里低声唱,那是我家乡的歌,是我听小玉唱给我听歌:

     小情哥呀小情郎,

     我的嫩酒没开坛。

     哪年哪月嫩酒老,

     我揭开盖盖等你尝……

     湖面又哗啦响了一声,花瓣让染满月光的水吞没了,水面又一片平静。月亮在水面沉浮,像一片玉叶,又像一艘银船。

     达瓦突然紧抱着我,眼泪浸湿了我的脖子。

     那一该,我心里的歌刚刚唱完,一个很抒情的结尾,有些悲伤的结尾,因为当年唱歌的人歌一唱完,就正试出嫁了,成为了我的老婆。

     达瓦搂着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我问她想起了啥事哭得这么伤心?她说,听见了我心里的歌声。

     她会听到吗?小玉走了,可她歌声不会消失。我的未来也不会没有小玉的影子呀!

     起风了,很猛很冷夜风把海浪掀得老高,水弄湿了我们的衣服,身子也像冻僵了似的痛。我们就相拥着,朝回走去。进到暖烘烘的帐篷,老阿洼、老奶奶和两个淘气孙子都睡了。我们轻轻脱下湿冷的衣服,盖上早为我们准备好的羊毛毯子,躺了下来。

     达瓦问我,还伤心吗?我咬着嘴唇没说话。她就把我紧紧搂抱着,用柔软的身子温暖我。那一刻,我的某一部位哗啦响了一声,我就把她紧紧搂抱着,心里想我再也不会放走她了。

     草原的夜风晃动着帐篷,月光水似的从门帘细缝里漏进来。我听见了达瓦的心像琴弦似颤动起来,有支好听的歌从梦里飘出来……

     紧帖她柔嫩的身子,我有了想变野兽的冲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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