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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判

甘孜日报    2019年07月16日

      ◎嘎子

     维巴放开索南卡,心内一下空荡荡了。失望使他双眼看着冷冰冰的天空也是一片灰暗,气愤使他额头上的青筋波波地跳动。他大喝一声,把满锅的油掀翻在雪地上,滚烫的热气卷着积雪朝山坡下滚去,周围的人赶忙后退躲避,吓得躺倒在雪地上的索南卡惊惧地望着新头人,张大了失魂落魄的嘴也想不起自己做错了什么。

     维巴立在热雾里,手握狐骨杖,心里安定了下来。他昂首望着遥远处,两股泪水泉水似地在粗糙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挤成一团的牛羊群开始朝山脚根缓缓移动,那里有一片盖着雪被的枯树林,林下的积雪浅浅的,有诱人的枯叶和牦牛草根。

     维巴弯腰拾起索南卡掉在地上的毡帽,抖掉上面的雪粉,递给一脸惊惧的索南卡。

    “老瘸鬼还对你说些什么?”他问。

    “他叫我把这个亲手交给你。”

     索南卡从怀里掏出一个染着血迹的小布包,揉揉鼻子,小心地打开了布包,又闭上眼睛,像是怕看里面的东西。他摊开布包递给维巴。

     维巴惊得后退一步,那是一截割掉的手指头,血已经变成了乌黑的硬块,看着像条死硬的虫子。

   “老瘸鬼割掉它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撕下一块破布包扎起来,手一甩撒了我满脸的血。呜哟哟哟,他的血真臭,像沤久了的烂肠子。”

   “他是什么意思?”维巴问。

   “他叫我对你说,他承认自己有罪,他用追魂草毒死了你的父亲阿洼的老头人。他说他要离开部落,他得去为阿洼人干件大事。他不是怕死,他只要活着,有一天会回到部落来接受惩罚的。他说,阿洼人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苦心,这根断指就是他发出的誓言。”

     人们都惊讶地唏嘘着,索南卡昂起头来,脸上有了阿洼人特有的傲慢。维巴冷笑了两声,把嘴里嚼咬的什么东西吐到雪地。

  “这个老滑头不会是耍什么花招吧。我维巴也不是好惹的,向佛法三宝起誓,我会寻遍天底下的每一个角落,向他寻仇的。我会砍下他的头,来祭奠冤死的父亲!”

     维巴回头看着索南卡时,眼光有些逼人。他咬着牙齿问:“老瘸鬼还说了些什么?”

     索南卡埋头在雪地上转着圈子,拍拍脑袋默念了许久,嗨地一声叫起来:“唉呀呀,我差点忘了。老瘸鬼叫我一定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布,抖开来递给维巴。

    维巴摊在手里,是一幅画满圈圈点点和箭头曲线的地图。

  “你看出来了吗?这是老瘸子用断指上的血画成的。”索南卡有些得意,他招着手叫周围的人都过来看。“图上的这个是山,就是前面的那座大雪山。老瘸子说,那山叫格里弄山,是一座很有灵气的大雪山。从山口上翻过去,再走几个马站的路,就到了常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片肥沃美丽的草地,那可是藏在他心里的香巴拉呀!老瘸子说,那里的草肥呀,没过了马肚皮,油油绿绿的飘着清香味。还有几条清清亮亮的小河,银蛇一样缠绕着草地,淌进一眼明珠一样闪亮的海子里。老瘸子说,他亲眼看见海子中央浮出一匹闪耀金子光芒的骏马,在草地上静静地吃草,又跳进了海子。我不骗人,老瘸子讲起这些来,眼睛那个馋呀,像见着了一个野马样风骚的女人。老瘸子说,让维巴带着部落去那里,那里才是部落新的家园。”

     维巴摊开那张图,咬着牙齿沉吟。他突儿牙齿咬得嘎巴响,突儿又松弛下来发出一声声忧怨的长叹。

     火光暗淡下去了,在他坚毅的脸上染了层淡淡的蓝色。风在远处低啸,突儿悠长,突儿凄恻,像是孤独迷路的狼嗥。他小心地把图折迭好,放进怀里,站起来对周围说:

    “快把你们的帐篷收拾收拾,今天晚上我们就歇在格里弄山垭口。”

     维巴赶着几头壮牛在前面踩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按那个老瘸鬼画的图走,看看这无边无际的白色,无路可走呀!看看阿洼人那些牛羊吧,牛瘦成了骨架,随时都可能倒地而亡,成为野狼和饿鹰的午餐。羊却只剩下几十只了,沿途还要让积雪无情地埋葬。唉唉,走吧,只要阿洼人能生存下去,走到哪里都行呀!

     他有些相信牧草丰盛,厚及马腹的传说了,就像相信雪山丛中真的藏着美丽仙境香巴拉。他望望背后散落的,拖着帐篷杆的驮牛群,兴奋地嘘了声长长的口哨。

   “哦,嗬嗬嗬……,头人在催我们走呢!”

     后面的人把皮鞭甩得脆响。牛蹄沉重,在雪地踩出一片灰雾。牧羊狗窜前跳后,在刚倒下死去的羊身上嗅嗅,又让慌着赶路的主人唤走了。

     索南卡骑在一头老公牛背上,一步三晃地落在后面。他是故意落在后面的,脑袋缩在厚厚的皮袍内窃窃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只酒壶来。这是老瘸鬼帕迦送给他的,帕迦嘴里叼着酒壶,喝得双眼喷火,咂巴几下嘴唇,就把酒壶送给他了。老瘸子说,这壶里的酒泡了鹿茸与熊胆,喝了壮阳壮胆呢!他一直舍不得喝,揣到此时才摸出来,晃一晃,痴迷地听着里面咣当的水响。一溜馋口水淌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咬开盖子,仰起头,才一口就没了底。他摇了摇,又往嘴里倒,一滴也没倒出来。他咂咂嘴,把酒壶提起来扔得远远的,怪声骂着:

    “吝啬的老瘸鬼,你一滴马尿就让我给你传话?臭狗屎,让维巴头人把你砍成八块吧,让野狼喝光你的臭血吧!”

      天暗黑下来,部落歇在了格里弄雪山脚下。

     望着这座威风凛凛的大雪山,所有的人都从心里生出无尽的崇拜,像是站在天神的巨脚之下。夜里,部落特别安静,没有吵闹和嬉戏。火堆悄悄的燃烧,火焰灯苗似的晃动,潮湿冰寒的夜雾混合炊烟袅袅升腾。

     人们在这静寂寒冷的雪夜里,仰头望着这座神秘的大雪山,都没说一句话。都在静静地倾听来自大山深处的声音,他们都相信,大山与人一样,也长着一颗滚烫的跳动不止的心脏,那是山神的慈悲的心脏呀!

雪山的背后,有一幅美如仙境的画面在他们的睡梦里徐徐展开,那就是生长在心里的香巴拉王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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