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绰

       当时在扎森里、子庚、巴子卡、斯然贡、子实、阿称、甲学、曲岗顶、阿罗贡等子庚乡一带，皆有为年满十三岁女孩举办成人礼习俗，名为“兰仁若”。在阿妈十四岁，阿次年满十三岁那年初冬，扎森里为她们隆重举办了酝酿了许久的成人礼“兰仁若”。  

      早在一年前，母亲就忙着积攒起每一片柔软似雪花的羊羔毛，因为阿次是扎森里家几经周折唯一幸存的独苗苗，按当地习俗必须得用寓意着健康长寿的初剪的小羊毛给她纺织白色氆氇裙“亚盖兰木”。而给阿妈积攒的羊毛除了是白色的外无需太多讲究。扎森里家有八、九十只绵阳，积攒羊羔毛还是羊毛不是个难题，只是捻羊毛、搓羊毛是不得粗心大意且需要付出一定时间的精细活。白天是没有时间赶私活的。仨娘母只得于上山放牧或夜里昏暗的松光下，才有空闲拿出装有羊毛、纺锤等器具的竹筐“刮子”进行劳作。那一段时间阿妈最安静，因为给自己准备的“亚盖兰木”所需的对羊毛的洗、梳、捻、搓等繁杂工序，不同阿次有自己和母亲帮忙。等到她和阿次有了足够纺织氆氇的纬线后，母亲就忙着到子庚村找巴中贡次仁志玛阿娘去纺织。巴中贡次仁志玛阿娘是当地最有名的纺织高手。经她纺织的氆氇细密平整质地光滑，不仅耐看且耐用。等到纺织成氆氇后，母亲又到吴用贡村找吴仁阿盖阿娘缝制。吴仁阿盖阿娘缝就的无论是褂子、袍子、蓑衣、黑氆氇裙、还是有裤管的白氆氇裙皆裁剪得体、针线细密，是当地最受欢迎的缝制能手。母亲自己是不大懂精纺细剪的。当然，纺和缝的工钱得按实际生产天数付给每人每日一斗青稞或荞麦。  

      临近成人礼的那几日，扎森里一家沉浸在比过新年还喜悦也更忙碌的氛围里。阿珂忙着找来獐子皮经水泡、去脂，再抹上酥油反复搓揉后，剪切成根根细条用来挂在“亚盖兰木”两侧褶皱处和前后裙摆所需的吊饰。阿爸和母亲他们则忙着准备成人礼所需的足够的炒麦子、奶饼子、酥油、糌粑、荞面、青稞酒、糌粑琼等食物。阿爸和阿珂还宰杀了一头特意为成人礼喂养的肥猪。于是，灌血肠、腌腊肉等事更是接踵而来。那年的成人礼，阿珂还破天荒地从奔子栏买来了一小口袋只有在春节能吃上的白花花的稻米。    

      成人礼那天，扎森里近百年的土墙房里宾朋满座欢声笑语。除了沾亲带故的外，凡是和这项习俗有交往的农户都被邀请到了。白天时间里，按照惯例喝早茶吃早饭，再就是有煮肉有酒有米饭的午餐。到了下午，便是炖猪排和荞面粑粑。一到晚上，阿妈和阿次便是众人瞩目的主角了。阿妈头上盘着子庚村布兰朗里阿佳从西藏带来给阿次的半新的彩色丝带发辫，发辫上还串了一枚母亲特意从别处借来的银戒指。上身是一件母亲过年才舍得穿的红色亚麻长袖衫“绰得格”，外搭母亲那件领子、襟边和下摆镶有金边的红色金丝绒“巴玛”大襟坎肩。下身则穿着上述那件特意为成人礼赶织，稍有走动便有“哒哒”作响的垂吊着褐色獐子皮穗子的白氆氇裙“亚盖兰木”，脚上是一双阿珂从奔子栏买来的小巧藏式靴子。上身衣服用一条粉白色毛巾松松地扎在柳腰上，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别有一番韵味在那里。阿次的装扮也大致如此。头上盘着新买来的缀有一枚银戒指的彩辫。白色丝绸长袖里衫外罩母亲那件红黄相间有树叶暗花的大襟锦缎坎肩“大沙安登”。坎肩的衣领、襟边、下摆一样镶有好看的金边。下身当然也是那件有着宽松裤管、前后两片裙摆，且在腰身褶皱处和前后裙摆处吊饰着穗子的由初剪羊羔毛纯手工纺织的“亚盖兰木”，还有那一双小巧玲珑的藏式女靴。所不同的是，阿次胸前还挂着阿珂钟爱的式样考究银质嘎乌。两女孩在一年长女的陪伴下步入舞池跳过三圈锅庄后便到耳房玩去了。客人们却肩搭肩手拉手地围着火塘点着松枝跳了通宵的锅庄。    

       第二天在临近午饭时，客人们各自揣上主人按古老惯例分发的“夹巴”“森巴”，既一小节猪血肠、一小片熟猪肝、煮腊肉及锅盔等食物带着意犹未尽的喜悦陆续离开了扎森里。    随着成人礼的结束，阿妈和阿次的童年也将渐行渐远。她们再也不必于四季只身穿着由黑氆氇纺织的筒裙“绰南”或破羊皮袄了。凡是由氆氇、亚麻、白布、黑布还是蓝布缝就的有裤脚的“兰木”，在今后的岁月里，只要有皆可以去自由装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