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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日桥

甘孜日报    2018年09月25日

◎杨全富

秋初的一天,当来到甘孜县城外二十余里地的拖坝后,我们将车向南拐了一个弯,离开317线,向着新龙县城驶去。

车行三四里,峡谷忽然间挤压在一起,马路就像是一条哈达紧紧的缠绕在山脚下,曲曲折折甚是险要。路旁,是深深峡谷,谷底,一条江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吐着白色的泡沫,急速的向前奔流。车过石门坎,峡谷才逐渐开阔起来。

一路美景不断,虽然峡谷不甚开阔,然而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远处险峻的山峰已是风光无限,走过一段颠簸的路,我们决定停下车休息一会儿在前行。于是我的脚步就停在了乐安乡。站在乐安乡旁的河岸边,一座横跨雅砻江的木桥———波日桥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尽管我行色匆匆地赶了一千余里的路程,但还是发现,自己已经来迟了。我茫然地站在河岸与江水、江水与森林、历史与现实的接点处,任由源自心生的思绪像浩浩荡荡的一江之水,用浪涛发出的巨响,似乎想要唤醒寂静而又远去的岁月。

春秋战国时期,最早的“瞻对”先民们,他们或许随着雅砻江随浩浩荡荡的水流随波逐流而来,在峡谷底与浪涛共舞,偶遇平坦开阔之地,即弃舟登陆,扶老携幼,觅一处遮风挡雨的岩洞,或者就在巨树下,搭建起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又或许是翻山越岭,渴饮山涧水,夜卧荒草地。当看到峡谷旁的沃土时,将身家性命全压在这里,从此以后,在这蛮荒之地上,终于有了人类活动的踪迹,才多了许多生气。一台台梯田,一座座房屋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与脚底这条莽莽苍苍且不知所终的江水为邻,演绎着一段段看似平凡,却又波澜壮阔的故事。

雅砻江,这条既在大地上更在岁月里流动的江水,就这样走过遥远的春秋战国,一直走到了今日。它从巴颜喀拉山南麓出发,南流又转向西南,在雪域高原上画出道道曲折蜿蜒的鸿沟,有时静若处子,有时波涛汹涌,一走就是一千余里。直到攀枝花市,才一头扎进三堆子旁的金沙江怀里。从源头始,江水过草原,钻峡谷,流经平原,一路跟随,竟然让人无法猜透它的心事深几许,重几许,就像没有人能准确的猜出雅砻江水养育的瞻对(新龙)人一样,红色的头巾下,一双深邃的眼,装满了太多的历史记忆和久远的故事。

在奔腾的雅砻江上,这座跨世纪的木桥横跨两岸,连系着古老的文明。左岸,充满现代气息的建筑物与土墙红瓦的藏式民居混合在一起,是乐安乡政府所在地。右岸,可以看见一台台田地起起伏伏的铺在山脚下,而几座民居就矗立在起伏的山脊上,显得更加的高大。原先连接两岸的这座桥梁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疲惫的卧在水面上,用业已老态龙钟的眼看着离自己只有五十余米的一座钢架桥。

波日桥被誉为“康巴第一桥”,始建于清朝,由杰出的藏族建筑大师唐通吉布承担设计,据史料记载,当时,两岸的居民来来往往都是乘坐羊皮船,然而由于这里水流湍急,羊皮船曾多次在水里翻覆,造成多人伤亡的事故。为了能加强这里的交通安全,清政府委托当地的土司和头人共同修建这座桥梁。然而,由于受地质条件等的影响,许多桥梁建筑师望而却步,这时候,藏族建筑大师唐通吉布勇敢的挑起建设该桥的大任,实地查看后,遂决定在乐安乡山脚水面较窄的地方修建这座桥梁。于是,他指挥工人在峡谷深涧、江水湍急的雅砻江上风餐露宿几个月才完成。从侧面看,波日桥有着粗犷的圆弧桥墩,整齐美观的桥台,木榫完美契合的桥身,这座鬼斧神工、名副其实的“飞桥”,体现了神秘的雪域文化。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所述的“飞桥”即似指伸臂桥,而南宋段国撰的《沙州记》中记载有:“两岸垒石作即基阶,节节相次,大木纵横,更相镇压,两边俱来,相去三丈,并木材,以板横次之,施钩栏,甚严饰”这无疑是对历史上伸臂桥的一种真实记载,而这座波日桥正是藏区千万座伸臂桥中的典范之作,也是遗留下来最完整的一座。站在雅砻江畔,波日桥如长虹卧波横跨两岸,虽然年代久远,然而它依然稳健如初,完全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叠加的桥身在青山峡谷间倔强的延伸,整座桥身仿佛俯视着涛涛江水滚滚而逝,任思绪在清风中静静的飞扬。据测量,整座桥全长125米,宽3米,孔径跨度60米,由桥身、桥墩、桥亭三部分构成。当来到桥下时,整座桥梁的主体建筑就呈现在你的面前。桥墩底座为弧形,一排圆木整齐的排在一起,在其上铺满一层巨石,然后在石头上又铺上一排圆木,与下一层木头的朝向刚好相反,这样一直到桥面上,大约有三十余层的样子。每一根圆木伸出墙外五十厘米左右,顶端都穿上孔,将一块木板从最上一层木头的孔中穿下,一直穿到最底层的那根圆木的孔洞之中。这木板就像是一把钥匙,将上下层的木头牢牢的连接在一起。从基脚算起,当铺设到第九层的时候,往水一方的木头伸出墙外两米左右,它就像是人体的手臂,也因此才得名伸臂桥。在这一排形如手臂的木头和上一排木头之间,一根横着的木头将两排木头隔离开来,且在这根横木的两端也打上孔,与第三排木头到第六排木头之间横木的孔对齐,一根木板将这些孔穿透,这样固定了木头的位置,起到了锁具的作用。每一排“手臂”伸向河面的木头长度随着高度的增加而增加,依次为两米、三米、四米、五米、六米的长度,横木也逐渐增加,依次为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当“手臂”到了第六层时,放置着三根直径约一米,长约五十余米的原木,从河岸的左桥墩直达右桥墩之上。然后在悬臂上架梁、铺上桥板,再装上栏杆,构成桥身,整个桥面就铺设完成。两座桥墩之上,建有两座如伞状的桥头堡,全部用小石块修建而成,桥头堡两侧的墙面上,有外小内大的窗户,可以作瞭望之用,也可以作为射击之用。纵观桥梁,整座桥身竟然没有用上一根铁钉、一块钢筋,每一个相接的部分都用最原始的木楔连接,堪称世界桥梁史上的杰作。 历史上,波日桥在一次次事件中奇迹般的躲过劫难,民国十九年,即1930年5月,西康甘孜地区的白利土司和大金川之间因土地差民纠纷发生争端,驻扎德格的藏军支持大金寺,出兵占领白利。驻甘孜之川军西出白利镇慑,与藏军冲突,遂起战事。藏军则自甘孜兵分两路,一路沿雅砻江南下,包围了新龙。新龙(时称瞻化)县长张次培带领部众坚守县城五个月后,终于不敌藏军围攻,新龙县城陷落。在战争中,为了战略需要,藏军烧毁了城区附近的6座藏式伸臂桥。使原本就交通不便的新龙更是雪上加霜,犹如一座孤城。而波日桥却在此劫难中因为战略需要被保存下来,成为当时人们出入新龙的唯一交通要道。每一天在桥面上来来往往的人马络绎不绝,由于超负荷的使用,使原本破旧的波日桥更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新龙甲拉西乡一位名叫莫特?亚马的藏族民间建筑师,临危受命,勇敢地承担起维修波日桥的工作。在他的带领下,几十名工匠顶风冒雪,夜以继日的辛苦工作,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在保持历史原貌的基础上,将波日桥维修一新。1936年6月,红四方面军从丹巴出发,爬雪山过草地,到达新龙后,与红六军团胜利会师,经过短暂休整,跨过波日桥挥师北上。由于红军走过该桥,当地群众便亲切地称该桥为“红军桥”。站在波日桥下,看着波日桥上空随风飘散的云朵,怎能不发思古之幽情呢?我不禁想,哪一朵才是唐通吉布的化身,哪一朵才是瞻对先祖们魂灵的化身呢?在它的眼前,那些故事已在岁月中远去、消隐,如夹杂在老人故事里的传说,悠远而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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