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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人帕迦

甘孜日报    2018年08月14日

       ◎嘎子

      远处,有狼的嗥叫,寒冷的风就是从狼的叫声处刮过来的,她心的那只手又开始狠狠抓搔起来。索琼啦,你在哪儿?她悄悄地离开了熟睡的男人,朝周围那些星星点点篝火找去。

     “卓嘎啦,想听我唱歌吗?好久没唱了,我母亲教我唱的那支歌。”

      她沉默了。她知道他又在吹牛皮,他根本就没有母亲。他还是一团乌红的肉时,就被扔进了野狗窝里。一位好心的老喇嘛收养了他。后来,老嘛喇升天了,他就四处流浪,盗马贼,天葬的背尸人,私盐贩子,驮帮赶马人,他什么都干过。他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呀!

      哦,哟哟哟哟哟……

      我去水里抓月亮,

      月亮用针刺我的脸……

      他的声音很难听,一张口唱,寒冷的雪风就往他嘴里灌,他让气憋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他没唱下去了,半睁眼睛很仔细地看着老婆的脸。过去的日子比吹过的风还快,十多年了,老婆在他眼里还是从前那么漂亮。他细眯的眼睛比刀更锋利,在老婆脸上细细雕刻着,那张曾细嫩的脸苍老了,让风霜催残得粗硬了,眼角有了很深的皱纹,罩上了忧郁的雾气。他伸手抚摸那几条沾湿的皱纹,又眯上眼睛。他讨厌这忧郁的雾气。

     “老婆,你还是唱支歌吧。这夜晚,有人唱歌才好受。”

      卓嘎没唱,轻轻在男人的身子上轻轻揉捏。火苗子哧哧哧哼叫,烧焦的山柳枝飘散着清香,雪似乎小些了。

    “哈哈,现在我已经过了唱情歌的时候了。你就随便唱一支吧,唱牧羊的也行,我就听你唱过。”

     卓嘎没听清男人说些什么,久久凝望着遥远处的那团黑暗。雪粉盖满了她细碎的发辫,又融成水珠子滚落下来。她的脸也湿润了,火苗子沸血似的在炉膛内蹦跳。此时,她在想另一件事,另一个人。那久远日子发生的事早已融化成一溜烟雾,让岁月之风远远刮走了。可她仍想在暗黑的夜雾中把它寻找出来。

     她朝火中扔了几根枯树根,火暗了下去,吐出一股浓黑的烟雾。在她呛出眼泪来时,火苗又颤动着升高了,腾空飘去的灰烬与漫天的雪花在烤红的天地间舞动着。

     那个夜晚,暗黑的天空撒几粒花朵似的星子。风很大,却没有这么冷。那个夜晚呀,一个公牛样壮实的汉子把年轻漂亮的她紧紧搂在皮怀内,他们朝霜雾缭绕的色曲河滩走去。

     汉子是从外乡流浪来的,外乡远得叫不出名字。他从脏污的皮怀内摸出一面比水晶还亮的小圆镜,卓嘎就是从这面小圆镜里看见了自已仙女渡母般的面容,她的心也让这面小圆镜摄走了。

     他们来到了河岸,河水缓缓流动,像一个很美的梦境。她靠在流浪汉汗湿涔涔的胸脯上,脸颊有些胀痛。他们坐在沙滩上时,惊飞了一对正在卵石丛中熟睡的黄鸭。汉子在她涨红的脸上看见了饥饿与渴望,在她哭喊与挣扎声里不用商量地撕碎了她的衣袍,然后把她压进冰冷的泥沙里……

     他们都没发现,河滩上还蹲着一个瘦小的流浪汉,毡片似的头发盖住了半张枯黄的苦脸,一对贼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俩,牙齿在两只黑泥班班的手指上啃咬着。他紧缩着瘦小的身子,脸颊上挂满了泪水。

     当太阳烤红河滩时,小流浪汉瘸着腿朝他们走来,站在男人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破刀。

    “贼!”他在男人的肩膀拍了一下,那可是命神住的地方。男人回头,眼内充满饥渴的血丝。小流浪汉说:“你是男人吧?就别在女人身上疯了。抽出你的刀来。”

    “哈哈。”男人笑了,对伏在他身上的女人说:“看看,这只小老鼠想和我动刀子?看看,他是为了你吧,敢和我动刀子,哈哈!”

      女人脸红了,看着小流浪汉,眼内充满了对他的担忧。

   “抽出你的刀吧,”小流浪汉晃了晃生锈的刀。男人仍是一脸的轻蔑,在他的刀刃上吹了一口气,锈屑便飞了起来。男人哈哈笑起来。

     卓嘎才知道,这个时常跟在她背后的小瘸子,偷偷爱了她许久了。

   “哈,你想跟我动手?”男人仰起头,看也不想看这个可怜的小瘸子,伸出骨节粗大的食指朝小瘸子晃晃,说:“与你动手,我只用这个。”

   “抽出你的刀吧,贼!”小流浪汉固执得满脸通红。

   “好吧,你想死就早点送你去。来,让我看看你这根枯柴棒有多硬。”男人抽出了刀,朝锋利的刃口上喷了口痰,又在粗壮的手臂上擦擦。刃口上隐隐可见黑迹斑斑的血。卓嘎心寒了,刀抽出了,这个小可怜逃不脱死了。男人抽出刀不砍不杀不见血,就再也没有面子见人了。她想叫小瘸子跑,可他也是一副拼死的凶相。

   “来吧,”男人叉开腿,晃晃手里的刀。

     空气一下凝固了,卓嘎捂住了眼睛,蹲在了地上。

     噗嗵,小瘸子眯上眼睛,扔下刀,跪在了地上。他的头发在沙地上扫扫,又抬起来,一声不吭,眼内一片茫然。卓嘎和男人都为他怪异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男人竟然不相信自已的眼睛,左面看看右面看看,说:“怎么了?吓着了,裤子尿湿了?认输了吧?”他抬起靴子把破刀踩进了泥沙里。

     小瘸子咬住牙齿,一声不吭。

     男人轻蔑地看着这个狗样的失败者,指指地下说:“从我胯下趴过去!”

     小瘸子真的趴在了地上,头发在沙地上磨着,抬头恨了一眼那个得意的男人,咬了咬牙齿。卓嘎捂住脸惊呼了一声,阿洼的男人只要从别人的胯下求生的话,就没法在部落呆下去了。羞辱的眼光会把他活活杀死的。

    “哈哈,都来看看吧,这条可怜的狗怎样从我胯下趴过的!”男人更得意了,把袍裙高高提起来,胯下张开的深深的羞辱的黑洞。

     小瘸子头发在沙地上拖着,牙齿里咬着粗砺的沙石,朝那个羞辱的洞趴去。

    “哈哈哈……”男人高傲的仰头狂笑。突然,他的笑声让什么卡住了,张大嘴发出一声怪叫,脸上皱起惊恐万状的深纹。一柄雪亮的小刀从他的两腿间深深地插了进去。他不相信地看着小瘸子,又摇晃着沉重的头狂啸,噗嗵一声闷响,他倒在了沙地上。滚烫的血从裤腿淌出来,饥渴地吞食干燥的沙土。

    “哈哈,”小瘸子跳起来,望着满河闪耀的阳光开心地大笑,泪水混和着满脸的沙土朝下淌着……

      篝火暗下去了,夜深沉得像个模模糊糊的梦。躺在卓嘎怀里的帕迦熟睡的模样安静极了,像个淘气累了的孩子,嘴一歪淌出一溜涎水。卓嘎把皮袍轻轻盖在男人瘦小的身子上,又往火里添了几块柴,站起来。这几天,她感觉到心特别累,比走路的腿更累。她想起了女儿索琼,从部落迁徙起,她就很少见到女儿的身影了。

     远处,有狼的嗥叫,寒冷的风就是从狼的叫声处刮过来的,她心的那只手又开始狠狠抓搔起来。索琼啦,你在哪儿?她悄悄地离开了熟睡的男人,朝周围那些星星点点篝火找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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