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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上二郎山

甘孜日报    2018年05月01日

◎周华

一年四季,光阴更迭,在二郎山段公路上,永远不变的是汽车防滑链发出的清脆声音,最常见的是云蒸雾绕的风景,最揪心的是那些跌入万丈深渊的汽车,让人忘不了的是那些排着长队等待过山的车队。不过,这一切都在二郎山隧道通车后,成了历史的记忆。

自幼在山区长大,我对山是不陌生的。

在未到高原之前,家乡的山坡上写满了我和伙伴们的脚印,那些浅浅的山丘,便是山留给我的最初概念。但自从首过二郎山之后,山的概念便在我的记忆中发生了颠覆。

二郎山是川藏线上的第一座大山,十多岁就开始在川藏线上行走,所以对二郎山的记忆犹为深刻,尤其是在二郎山隧道未通车前,每次从二郎山经过时,都会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歌唱二郎山》,也会经历一次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

高万丈的二郎山,悬崖峭壁、峰回路转、沟壑纵横、冰雪连天,用惊险、奇绝来形容当时的二郎山公路,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三十多年前,川藏线上的汽车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多。空旷的公路上,客车和解放牌汽车是主角,偶尔能看到一辆吉普车驶过,那都是饱了眼福。车过飞仙关,公路两侧的山就开始长高了,山与江相伴,云与山相依,逶迤的大山开始遮挡住人们的视线。过了禁门关之后,视线中已经找不到平地,在两山的夹击下,公路慢慢变成了一条带子。汽车一头扎进大山后,巨大的引擎声在山间回荡,尤如一头苍老的狮子,发出有气无力的残喘。公路很窄,连会车都有些困难,高声鸣响的喇叭拼命地撕裂着山间的宁静,像是在壮胆又像在提醒着来车。

新沟是二郎山下的一个小镇,这是一处有着数十户人家的地方,几十亩坡地是进入二郎山区后见到的最大坝子。穿头屋架、木板墙、小青瓦,是当地民居建筑的主要特征,这种建筑方式与川西坝子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新沟车站外,所有民居建筑几乎见不一丁点儿水泥砖头。在大山的守护下,新沟的一切似乎都还在原始状态。路过的客车几乎都要在这里歇脚,车站便成了当时最热闹的地方。车站里没有更多的设施,除了一处飘着炒菜香味的餐厅外,就是一处仅凭嗅觉就能找到的厕所。那时还没有令人垂涎的罐罐鸡,更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烤玉米棒子,只有南来北往的旅人,把匆匆脚步留在了大山之中。

因为车不多,那时的二郎山段公路并没有实行交通管制。新沟所承担的功能,就是人们 歇脚和汽车加水、挂链条。对于内地人而言,歇脚、加水是可以理解的事,但对汽车挂链条,却心存神秘。

二郎山的海拔其实不是川藏线上最高的,但气候却是最复杂的。山的东面有奔腾不息的青衣江,西面则是英雄的大渡河。作为一道分水岭,二郎山上终年云遮雾绕、积雪不化。尤其是号称马路杀手的“桐油凌”,更是让人谈之色变。虽然时值深秋,但二郎山区已经白雪皑皑、滴水成冰。公路早已被大雪覆盖,经过几道S形的弯道后,深深的车辙消失在悬崖的尽头。正因为这样,过往二郎山的车辆都要挂上防滑链,一则为了防滑,二则图个平安。后来,不少人瞅准了这一时机,把给汽车挂链条发展成了一个产业。尤其是实行冬季交通管制后,数百辆车同时挂链条的场面更是蔚为壮观。

一年四季,光阴更迭,在二郎山段公路上,永远不变的是汽车防滑链发出的清脆声音,最常见的是云蒸雾绕的风景,最揪心的是那些跌入万丈深渊的汽车,让人忘不了的是那些排着长队等待过山的车队。不过,这一切都在二郎山隧道通车后,成了历史的记忆。

隧道通了,公路避开了雪线,行车是安全了许多,但一些在二郎山顶才能看到的风景,却从此留在了回忆中。自从有了隧道,二郎山不再是川藏线上的拦路虎,但在山顶观云海、看日出、拜贡嘎便成了一种奢望。特别是随着雅康高速通车,十多公里长的高速公路隧道,又把当年的二郎山隧道抛在了身后。于是,心底便滋生出一种念想,总希望有一天能再上二郎山,去领略那种遥望贡嘎、一览众山小的霸气,再次去感受二郎山的壮美雄奇。

去年初冬,温暖的阳光普照康巴大地,大渡河畔的红色名城泸定,鲜花和苹果都还在枝头。季节好像真有点乱了,浓浓的暖意让人傻傻的分不清是进入了冬天还是即将迎来春天。穿城而过的川藏线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昭示着这条国道已经变得更加繁忙。汽车盘旋而上,美丽的村庄在视野中慢慢变小。放眼望去,群山连绵,谷底的大渡河逐渐变成了一条碧绿的丝线。

告别了新川藏线后,汽车便开始在老川藏线上跳起舞来。可能是改道后没人养护的原因,通往二郎山垭口的老川藏线已经被岁月磨掉了轮廓。公路越来越瘦,裸露的碎石让曾经繁忙的公路变得更加憔悴。大坑小凼的公路上汽车很少,除去偶尔有承担森林防火的皮卡车经过外,就是一些满身是泥、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硬派越野车在路上跳跃。与废弃的公路一样,路边仅有的几栋建筑已经很破败了,那种破败让人读到的更多是沧桑。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越往山上行走,植被却越来越好,车辙之外,金黄的松针如地毯般松软;林间的灌丛里,不知名的野果红得有些诱人,乖巧的松鼠拖着大尾巴在灌丛嬉戏。远山如画,近景清幽,路边随处可见的美景,吸引了不少摄影爱好者驻足拍摄。

阳光穿过厚厚的松林,把公路染成了金色。岁月已经将道班房和交通管制站湮没,当年人头攒动的地方,静得能听见心跳,曾经耀眼的粉墙,已经斑驳不堪,极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只有墙上提示人们注意通行安全的标语,还能让人在记忆的长河中找寻到一点当年的影子。微风袭来,松涛阵阵,放眼远处,千年贡嘎雄踞,蜀山之王凌人。一处还泛着青色的草坪上,不少游人用手中的相机,定格着巍巍贡嘎的雄姿。群山之中,一条条蚯蚓般的公路若隐若现,一直从沟底上升至山巅。火柴盒般的民居,与青山绿水相伴,一排排高大的铁塔,牵引着一条条银线,将伟岸的身姿散落在大山之间。

在临近二郎山垭口的一块空地上,几顶帐篷飘着袅袅炊烟,几十辆悬挂各地牌照的越野车一字儿排开,与当年等待过山的汽车相比,这种情景更显得休闲、写意。空气中已经明显多了几许寒冷,洁白的雪像棉被一样轻轻地把二郎山包裹起来,那些玩雪的旅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寒冷,在难得一见的雪地上肆意宣泄着。

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三十多年的光阴,并没有完全淹没当年的记忆。巍峨贡嘎依旧,遗憾的是公路废了。山下风景依旧,庆幸的是滚滚车流不再经受风雪之困。驻足二郎山垭口,湛蓝的天空从东坡一直延续到西坡。极目远眺,远处的雪山和峡谷中的大渡河构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没有了防滑链的声音,没有了车来车往的盛景,垭口显得格外清静,只有风和铁塔上冰雪消融的滴嗒声交汇在一起。站在垭口的雪地上,夕阳将身影拉得老长。影子的尽头,一条单调的车辙划过雪地,消失在视线中。

太阳将远处的山顶染成了金色,一股浓雾从二郎山东面的山谷中开始升腾,汇聚成一片翻滚的云海,慢慢将挂在东坡悬崖上的公路淹没。远处的山坳处,几块大石将公路拦腰截断,一辆越野车正在调头,那道单调的车辙正是这辆车留下的。

夜色降临,二郎山顶越来越宁静,西坡的山腰上,偶尔有汽车的灯光划过。雪亮的灯光,照亮的是一条条归途。而此时的二郎山中,一条更长的高速公路隧道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在被遗弃的二郎山老川藏线两侧,一处森林公园即将破茧而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更加秀美宁静的二郎山,将真正成为游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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