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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娃岗

甘孜日报    2018年02月07日

■傲昂嘉措

9

小指挑起一点酥油

在上空深蓝的一角抹个弯

从此就叫我的月亮

在这样的月亮下低头

痴痴盯着自己黑色的影子

四处弥漫

原来就是夜

10

叫“飞机”的少年

常常在晨光里悄悄来到达娃岗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住在高高的嘎玛顶

人们都说“飞机”有麻风病

但达娃岗的男人们还是喜欢散给他一支烟

递给他一瓶啤酒

然后听他闲扯山中的野事

他一条腿已经瘸了

走路时就把两只手张开,就像

一颠一跛的飞机,速度奇快

他习惯一天一夜从嘎玛顶走到达娃岗

又在别人不经意时用一天一夜走回嘎玛顶

我常常想象他以飞机的姿态

在太阳下,星光下,月亮下

颠过垭口,蹚过溪流,跨过坟场,飘过草地

或许他还会在泉水边洗个脸

星光顺着泉水在他黝黑的脸上流淌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达娃岗

嘎玛顶的人说他可能已经死了,就那样

消失在了大山中

我不愿意听这些,我又想象

阳光下,叫飞机的少年睡在草原上

脸正对着一束灿烂的达玛花

11

晚霞烧红了西边的山峦和半个天空

天色越来越暗

田野太大,八岁的我迷路了

麦茬划破了小腿

风把远方的玛尼歌谣隐隐约约送入耳朵

忽然泪流满面

在汩汩作响的溪水边

我清洗了鼻涕和眼泪

世界忽然静得只剩自己的心跳

我在原野中奔跑,寻找

归家的路,天黑了

跑啊跑,几近绝望时

远远看见家的灯火

我又停下,望着天空

几枚星辰清凉如水

12

仁真是我父亲的学生

中考时考起了中专,应该有工作了

后来被领导的子女占了名额

父亲对此耿耿于怀

仁真后来出家了

做了一名苦修者,在居巴札仓

达娃岗的人们说他打卦很灵

他骨瘦如材,手印让我迷醉

他三十几岁去世了

他没有说过爱,更没有说过恨

我常常想起一个故事

达娃岗有种鸟儿的叫声:

“阿哥沙弥,春天来了”

从前有一家人父母双亡

一对儿女相依为命,哥哥当了沙弥

冬天妹妹一场大病,哥哥去寻医

说春天一定回来

哥哥在路上渴死了

妹妹病死后,化成一只鸟

站在荆棘丛的枝头,轻轻啼鸣:

“阿哥沙弥,春天来了”

五六岁时,我站在残阳下的断墙上

大声喊:阿达仁真

穿青色藏装的少年仁真奔跑而来

把我扛在脖子

走向旷野

13

那时候,所有的山岗是自己的山岗

所有的草地是自己的草地

所有的蚂蚁窝子

也是自己的

我怔怔地盯着蚂蚁窝

想象自己是蚁王

带领一群蚁兵厮杀

一坨泥巴打在我腰上

抬头,哥哥带了一群邻居孩子

骄傲地问我:去打仗不

我恋恋不舍地望望蚂蚁窝

然后说好

用柳枝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王冠

14

大成就者,祭起月牙刀

从嘎玛顶往下梳理青松、草甸和溪流

落到泉水突溢的盆谷

那是达娃岗

从尼玛塘往上望

一条鱼张开嘴吐泡泡的坝子

那是达娃岗

15

云如羽啊,天如水

大鹰翩跹

九岁的我骑着高高的葡萄藤

摇摇晃啊,仰头望

鹰入云,鹰出云

大鹰盘旋着靠近太阳,突然

凭空消逝

我大吃一惊,一个闪失

跌落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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