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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

甘孜日报    2017年12月13日

■黄孝纪

        每次读到张志和的那首小词《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眼前就会清晰浮现一个风雨中头戴斗笠的渔夫形象。这渔夫,其身份自然就是农民。他的那顶青箬笠,其形制,千百年来由一代又一代的农民因袭了下来,直到二三十年前我的青少年时期。

      在八公分村,这件雨天必备的竹器我们叫做斗篷,厚实的大圆盘中央,凸出一个圆锥的尖顶,由两层篾片交叉织成,中间夹一层箬叶,宛如一个大蘑菇。村里没有楠竹林,自然也就没有专业制作斗篷的篾匠。低矮成丛的箬竹是有的,村庄的后龙山和村北的枞山尤多。在溪沟边,在密集乔木下的阴湿处,箬竹长得密密匝匝,叶片宽过手掌,深绿发亮。这寻常的叶片,一年中我们只在端午包粽子时挑了宽大的摘了来,其余的日子无人问津。村人买新斗篷,或是赶村东八里的黄泥圩,或者是赶村南七里的东城圩,一年里,也不时有挑了一担新斗篷的行商来村里叫卖。

       每户人家的墙钉上,都会挂着四五顶斗篷,多数已经陈旧发黑,有的甚至烂掉了边缘。落雨的日子,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每有外出,比如喂猪,挑水,串门,上学,都是顺手拿一顶旧斗篷戴头上。斗篷下的圆口处,往往穿了一根细绳子,已被汗渍和雨水浸泡得发黑,在下巴下面系一个结,能防止被大风刮落。

     春插的时候,正是雨季,春雨哗哗地下,但水田里的农事可耽误不得。犁田耙田的老农,头戴斗篷,身披蓑衣,卷着裤腿,赤着双脚,扶着犁耙,挥着竹竿,喝着嗓子,驱着水牛,在雨幕里缓缓前行。扯秧往往是全家一齐上阵,七八岁的孩子,也是半个小劳动力,一律头戴斗篷,背上或披一床蓑衣,或者绑一块长薄膜雨布,弓着腰,在水田里哗哗地扯秧,洗秧,扎秧,泥水溅满了身前的衣裤和脸面。一厢一厢的绿秧渐次扯光了,一扎一扎的秧苗从秧田里提到田埂上,装进竹筛子,挑往待插的水田,抛秧,插秧。这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农活,尽管戴着斗篷,披着蓑衣雨布,一天下来,身上的衣裤往往也已经湿透。这段日子,村庄所有的新旧斗篷全都倾巢而出,在风雨里行走。

      相比而言,村前小河洪水泛滥的日子,于我倒是充满了喜悦和艳羡。那么一两天里,大雨哗哗,黄汤漫漫,河的两岸,往来着头戴斗篷,腰绑鱼篓,身披蓑衣的成人或少年,背一根长篙捞网,不时在岸边停住,双手握着长篙,伸进河水里捞鱼虾泥鳅。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母亲担心我的安全,总是不肯为我买一张这样的捞网。不曾想到,20来岁,我中专毕业后参加工作,一度因为失业在家,恰逢春洪漫漶,而成了一名戴斗篷披蓑衣背捞网的渔夫。这差不多也是我与斗篷肌肤相亲的最后记忆。

      盛夏烈日,村人也有戴斗篷的,想必或是家中草帽不够,或者是没有草帽。比如扯花生的日子,太阳毒辣如火,头皮晒得发麻,偶尔也能看见大人或孩子,在花生土里,或者回家的路上,不合时宜地戴着笨重的斗篷。

      斗篷用久了,陈旧发黑,硬脆破烂,拆散了,是一扎引火的好燃料。

      村人嘴边常挂着一句俗语:“斗篷底下藏君子。”既是励人,也是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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