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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4年06月11日

◎嘎子

他看着我,看着和我同样目瞪口呆的甲嘎,轻声一笑,说:“你办不到的,我能办到。就在这里,在这所小学,我俩都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培养亚麻书的孩子们。我俩会把它办成很像样的小学,有操场、花园、图书馆、游戏室和体育中心。我们的小学叫幸福小学,那不是未来就是今天,从我们一滴汗一滴汗开始建起。我们会招来很多老师,总有一天这里会走出大科学家、文学家、音乐家和画家。你们信不信?”

起风了,云朵滚动把天染得更暗了。风把校园里的尘土扬得很高,空气哧哧响着,那是在下霜。站在冷嗖嗖的寒风中听他讲这里的未来,那么自信地讲,我还能和他争什么呢?我不想同他争,我知道自己输了。我同达瓦拉姆的关系从开始的那天起,就决定了必然会走到失败的今天。

嘉措见我们很久不说话,乐观极了,眼内闪动着亮光,说:“我再告诉你们,秋收过后,我同达瓦拉姆将在这片操场上举行婚礼。我们会烧一大堆火,开个热热闹闹的锅庄舞会。我很欢迎你们能来跳舞。达瓦拉姆的朋友,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甲嘎拉着我的胳膊,朝校门外走去。狗仍关在窝里狂吼乱吠,甲嘎把手中捏得出汗的石头狠狠砸在狗窝上,以泄心中的忿恨。

走在路上,我俩都沉默不语。风穿透了我们的衣服和身体,在心内搅动。我感觉到自己快冻成冰人了。

“输了。”甲嘎叹口气。

“输了。”我也叹口气。

他说:“还想达瓦拉姆?”

我说:“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公式

早上,阿嘎站在平房顶看太阳,手握敲击铁铧犁的木棍,等待那笔尖似的雪山头上有了橙色的阳光时,就敲响上工的丁丁当当声。

在抖动的晨雾中,他看见一个牧民赶着两头牦牛,从达霍沟弯弯曲曲绕过来的小路朝寨子走来。

“若巴(牧民)来了,若巴(来了)!”

他捧着嘴大声喊。

哗啦——,高高低低的土楼房的门窗一个接一个掀开了。人们围在门窗前看着这个挺胸昂首有些傲慢的若巴。人们向他道着辛苦,他挥手卷舌用口哨回答人们,显得高傲极了。

他把两头角上染了红色颜料的牛交给了多吉队长和新上任的支书拉珍,就急匆匆地朝公社走去,急得连脸上的油汗也懒得擦。

那天,我正在公社写些大字标语。老刘给我磨墨,说字应该写得大大的,让人一看就来精神。我说,这里没人认识汉字,应该找一个会写藏文的人来写。老刘说,藏文也没多少人认识,喇嘛又读不懂标语的内容,写来也没用。

那个远道而来的若巴(牧民)就是这个时候闯进公社大院的,惹得看院的狗吵闹成一片。他一进院里就喊:“泽巴书记,泽巴书记!”

老刘抓起废纸揩着手上的墨迹,站起来说:“泽巴书记上区里去了,找他什么事?”

若巴(牧民)眼睛急红了,说:“给我一匹马,我骑到区里去找他。”

老刘说:“有什么事给我说吧,我在公社里负责。”

牧民抓紧他的肩膀,急促地喘气,连说几个完了。老刘让他进屋喝茶,他不肯,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老刘的脸严峻了,对我说:“小洛,你留在这里写标语,我陪他上区里去。你需要什么,就自己去拿。”

他和牧民一人骑上了一匹快马,一吆喝便向区里的大路冲去。

我没心思写什么标语了,看他们慌张的神色,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下午,公社召集各个队里的负责人和青壮年男人开会,才知道真的出了大事。寨子里的青壮男人们都激动了,集中在公社的大院里,听泽巴书记讲发生的事。

对他们来说,这不亚于一场战争的来临。

交战双方对峙在达霍弄巴(山沟)尽头的达曲河两岸,那里是甘孜县绒坝岔区和新龙县上掠热区交界的地方,有一片肥得滴油珠的草地,多年来,这块地方的牧民你争我夺,交战不止。后来,双方经过一次流血冲突后,商定这片草地交给山神达霍日哇掌管,谁也不许在这里放牧。

那天,在达霍牧场放牧的牧民,发现掠热人从两个山沟中涌了出来,一夜间便把牛羊放遍了那片无人照管的草地,并在河边扎满了帐篷。达霍牧场的人便去理论,掠热人却骑马舞刀朝他们冲了过来,砍伤了好几个人,把达霍牧场的人朝山下赶去。晚上,还不甘心的掠热人吹着口哨冲下了山,把达霍牧场的所有帐篷绳子全砍断了,对围在马队中的绒坝岔人说,从他们祖辈留下的地图上知道,整个达霍地方的牧场,全属于他们掠热人管辖,限绒坝岔人三天内撤出达霍牧场,不然,就烧毁所有的帐篷,杀掉所有牛羊。

泽巴书记激动得满面通红,拳头砸着桌子,不像在说像在吼叫:“掠热人没有脸皮,强占了我们的土地与草场,还想让我们吃不到牛肉喝不到牛奶。我们亚麻书的汉子,身上了流着英雄的血,我们是霍尔十部落的后代,我们不能让祖先留下的财产丧失在我们手中。掠热人欺辱我们,我们要让他们看看,霍尔的后人也与祖先一样强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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