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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远征军重炮十二团的日子

甘孜日报    2021年07月23日

1948年秋,我就读重庆南岸南坪机场重庆建华文法学院法律系,1949年冬,我来到了成都,迎接大西南解放。1950年1月初,我在华西坝报名参加西康区党委所属、六十二军廖志高政委为校长的西康人民革命干部学校,随人民解放军解放西康、康定、炉霍,建立了炉霍县人民政府,后居炉霍。

如今,我这个远征军的普通士兵虽已高龄,但内心无比激动高兴。激动的是,我们的祖国已经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此,向为战争牺牲的千千万万先烈们默哀、三鞠躬,深深怀念他们,谢谢他们,愿他们九泉之下能够安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才有了我们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我也非常想念当年和我一道出征的来自广安的青年,他们还健在安好吗?想来我们都应当是八九十岁的高龄了,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难忘那段岁月,我们共祝祖国更加繁荣富强。

◎邱克林 口述 邱秋 记录整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催人老啊!

我是广安观阁镇场镇人。抗日战争期间,我正在广安县立中学初中84班读书。期间,因为日机轰炸广安县城,我和县立中学全校师生一道,从县城疏散到离县城三十里开外的甘溪场一座古庙——褒先寺就读,褒先寺成为我们躲避敌机轰炸的临时校址。

1944年的中国,形势还很严峻,祖国山河破碎,日本侵略者野心疯狂,敌机到处轰炸,闹得鸡犬不宁,民不聊生。侵华日军为挽救其灭亡,妄图打通缅印、缅甸、云南、黔桂的大陆走廊,作最后挣扎。当时的腾冲大会战,我远征军牺牲两万多壮士,这年冬天独山失守。面对严峻的形势,群情激奋,各地青年学生纷纷投笔从戎,效大丈夫战死沙场。作为一名热血青年,面对祖国的现状,我的心里非常不安,欲求一条报国之路。此时,广安县国民兵部正宣传招收一批爱国青年学生投笔从戎,报效祖国。奔赴抗日前线,参加远征军到印度受训参战,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挽救民族危亡。得知消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和一些同学去报了名。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县城高初中学生共有三十余人报名参加远征军。在我的印象里,除我之外,记得还有广安中学、培文中学、储英中学、惠育中学的学生。这其中有广安中学初中学生,花桥人谭某某,高中学生、护安场人王开震、罗光丕,培文中学、观音阁人金宗永,肖家溪人龙成华,储英中学、广安县城水塘堡人陈胜龙,渠县人田方,还有凌健雄和吴某某等,都是广安观音阁人。

我们的报名出征,在广安县各界掀起了又一次抗日高潮。1944年10月临行前,我们被集中到广安国民兵团部,由上尉军官黎队长领队,胸佩红花,在广安县城剧院参加了各界、各校学生组织的欢送大会。会上,群情激奋,慷慨激昂,那场景至今还十分清晰。全体与会者齐声高唱根据岳飞词《满江红》谱写的歌曲:“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歌声唱得到场的人热血沸腾,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大家都暗自在心里叮嘱自己,去了前线,一定要狠狠打日本鬼子,决不辜负家乡父老的期望。

欢送大会结束,我们便立即出征。记得是从县城出发,到岳池的罗渡溪渡口上木船,沿着渠江在合川进入嘉陵江,来到重庆江北鸳鸯桥,在重庆中国远征军教导三团集中。我们到后,各地又陆续送来不少青年在此汇合,11月初,我们这支队伍达到了一千余人,这些应征青年中还有重庆大学、南开中学的学生。队伍聚齐,我们便乘军用大卡车到成都。途中,每到一处,各地纷纷组织群众欢送我们出国抗战。在内江各界欢送大会上,众人又齐声高歌岳飞的《满江红》。为义愤所驱使,为氛围所感染,当场就有不少的内江学生报名,参加我们远征军。经过一番长途颠簸,我们终于到达成都,住在皇城坝。我们这支队伍分别由昆明教导一团、成都教导二团、重庆教导三团组成,其中有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除男生外,还有部分女生。虽然家乡不同,来自四面八方,但是大家的想法都一样,那就是保家卫国,不做亡国奴,把青春献给伟大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

1944年11月中旬,我们重庆远征军教导三团的大队人马从成都城区启程,徒步连夜行军至双流(新津)机场,乘美国运输机奔赴前线。每架飞机坐三十余人。飞机抵达昆明,短暂停留,再由昆明起飞越过喜马拉雅山脉的驼峰,到印度。那时,我们这些学生娃娃有的汽车都未坐过,乘飞机更是第一次,别提有多新奇了。从飞机上俯视祖国大地,山川河流、森林农村如同美丽画卷,尽收眼底,让我们激动不已。但是一想到这可爱的江山美景现在却遭受着日寇铁蹄的蹂躏,又不禁怒火中烧。对这次飞机上的见闻,我曾在1944年12月,给当时广安的《宕渠日报》寄过稿件,通过报纸向家乡父老报道我们一路的见闻与心情。记得发表时,编辑还专门为我的文章加了一段按语,赞扬了我。可惜这报纸已经找不到了。

第二天,飞机降落在印度边境的沙迪亚,这是中国远征军的营地。我们在这里先住进汀江招待所,换上戎装后又住进帐篷。沙迪亚是印度农村,有几十个帐篷接待所有待分配的新兵。几天后,我们被送到了附近重镇雷多新兵营进行为期两月的训练。雷多有几十公里长,沿线驻扎着远征军各兵种,这里大大小小的军营帐篷连成一片,还设立有很大的远征军野战医院以及商店、文化娱乐场所。在沙迪亚和雷多,除了远征军总司令部有房子外,其余各兵种人员都一律住在整齐有序的帐篷里。

我们这批新兵由一个姓余的营副负责训练指挥,科目主要是步兵基本操典训练。几百名学生兵集中在一个很大的训练场上,除站岗放哨外,训练风雨无阻,十分严格,艰苦紧张。我们去时,生活已经有所改善,各种给养不断送来,还能够吃到印度水果。十二月份的印度,天气还很热,加之每天训练不断就更热了,几乎每天我们都要下到附近的一条河中洗澡。有一个似乎叫肖然的同学就在河里不幸溺水身亡。

中国驻印度远征军总司令部最高指挥官郑洞国将军也住在雷多。他不时到我们驻扎的地方视察各兵种部队。训练结业后,我们新兵营包括广安去的三百多名同学,全部由总部分配到重炮十二团的各营各连。重炮十二团是独立团,直属司令部,全团四个营十二个连,每个连约有120名军官士兵。团营均配有美军联络员和军事顾问,有翻译官。团长侯志馨常列队讲话,营连排长均为中央军校毕业,一口流利的英语。每连有四门大型15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射程可达20—30公里。日本人最害怕这种威力巨大的榴弹炮。每门大炮配有观察手,装药手、炮弹手、驾驶兵。这四门大炮由重型十轮卡车拖拉。卡车除载十名炮手外,还要装载炮弹、发射需要的仪器设备。卡车与各种大小汽车装备配合。排长和观测班乘坐中吉普,连部及炊事班也均用中小吉普车,属于机械化部队。部队有炮排,观测班,有线无线电通讯排,前线观测指挥所、后方炮阵地,分工明确,保证精确打击敌人阵地。我被分在二营六连,广安同学罗光丕在我们连的炮排,后升为排长;金宗永在观测班,我在通讯排,主要负责操作无线电台,像步兵那样上第一线冲锋陷阵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是依然很忙碌。

在印度期间,我们学生军普通士兵每月发津贴按下士待遇,印度12个卢比12安。在印度期间,可以给国内亲友写信,均可收到。

在远征军的日子里,我们经常开展训练和野外演习。前方有观测阵地,后面有炮兵阵地。指挥作战基本是用有线电话和无线电台。那时,我们每十天半月就要开到一两百里外的野外进行实弹演习。同时,几个连经常轮换调动上野人山、缅北仰光、八冥、密支那去参加重大战役。

在远征军重炮十二团,我参加过多次战斗。当时我在前线观察所负责与炮阵地的无线电通讯联络,我现在都还能记得当年的一些口令:“01!01!某号炮注意,前方某某高多少,低多少,左多少,右多少,某号装药,准备射击,放!”根据我的口令,我们的大炮齐声轰鸣,炮弹拖着火尾飞向敌阵,精确击中目标,显示出莫大的战斗威力。敌阵地一片火海,日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在我们的炮击掩护下,步兵们奋勇向前,在滚滚硝烟中攻克一个个敌人阵地。每当从望远镜中看到这情形,真别提我们有多开心了。

我们在远征军的时候,抗战格局已经出现了重大变化,抗战趋于晚期。日军看似疯狂,不甘失败,但士气已开始低落。那段时间,缅北前线不断传来捷报。在缅甸密支那、八莫的两大战役,郑洞国将军作了充分周密的部署准备,要狠狠打击日军,夺取最后胜利。当时,我们以几倍于敌的兵力、全套美式装备对战日军。记得战役打响之前,我们突击行动,千军万马昼夜行军,穿过大森林,热带雨林,翻越野人山,迅速开往缅北仰光、八莫、密支那前线各个战场的指定位置,对日军实施大包围。1945年春季,为避开雨季,中国远征军总司令部组织的各兵种部队与日寇的大会战开始,十多万兵力主动出击,点面结合,切断日军后援,断绝其给养,消灭其有生力量,打得日军晕头转向。此时的日军已疲惫不堪,面对强大的攻势,节节失守,连连败退。大反攻速战速决,打得及时,打得有力,战略战术十分成功,敌人伤亡惨重,尸横遍野,我们还缴获日军大量武器弹药车辆辎重。缅北战场大捷,使得日军在缅北战场由优势转为劣势,战局发生了根本变化。这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感觉到了胜利的希望指日可待。通过这场战役,日军元气大伤,其想在缅甸战场苟延残喘的梦想彻底破灭,对促使其最后投降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当然,在艰难的作战环境中,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前不久,我的两个女儿去了云南腾冲。回来后,她们向我谈起在腾冲参观抗战烈士国殇墓园的感受。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回国时,也曾路过腾冲。那时战事已经结束,虽然我没有亲身参加那场战争,但当时就知道是一场非常惨烈的争夺战。我们远征军官兵在这里阵亡两万多人。当年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后来将士们的遗体全靠当地的有识之士带领百姓进行安葬,为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们建起了一个灵魂安息之地。胜利确实来之不易。

根据战场形势的变化,我们中国远征军即从1945年4月奉命陆续撤离印度返回祖国。我所在的重炮十二团是1945年4月奉命从印度翻越野人山,通过缅甸境,跨过伊洛瓦底江,依靠滇缅公路这条主干道,到达缅甸与中国交界的国门畹町,回到祖国。我现在还记得到达畹町那天,我们六连的连长向全连士兵讲话:今天,我们已经到了祖国的国门畹町了!那感觉非常自豪。接下来,我们向昆明进发。四月底,我们到达云南昆明,就驻扎在昆明火车站附近,仍然是住帐篷。在这里休整两月。

这里我要讲一个小插曲。在我所在的远征军中,曾发生过一个很动人的异国恋情。一位中国远征军的青年士兵与印度当地的一位姑娘相爱了。当返回祖国时,姑娘死死不愿与小伙子分离,要求小伙子留在印度,小伙子也非常愿意留下与姑娘为伴,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后来这位青年士兵好像还是回国了。

我们六连炮排一位最可爱的好战士,一名优秀的炮手王汝贤,年方二十岁,参军前是成都甫澄中学高中学生。他的女友是一位成都在校高中学生。启程回国时,王汝贤收到了女友热情洋溢的来信。信中说:“雨后初晴,到处一片生机,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当你回到祖国时,我比以前长得更好了。”我们回国来到了四季如春的昆明。应当说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们的好伙伴王汝贤突然发病,立即送往昆明野战医院诊断为急性肠炎,一番抢救,仍然治疗无效,不幸去世。回国后没能与他的女朋友见上一面。大家都很悲痛惋惜。连队官兵为王汝贤举行了庄重的葬礼,采来簇簇野花栽在他滇池湖畔的墓前,希望用这种浪漫的方式代他天真烂漫的女友祝福他在天堂美好幸福。这真是世上短暂而又凄美的一曲动人故事。

1945年7、8月,我们重炮十二团行军到贵阳清镇休整。此时,战事基本平息,我们很快就迎来了八月十五日的喜讯——日本帝国主义、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经过八年艰苦抗战,我们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全国上下欢腾庆祝。我们这批学生军也实现了投笔从戎,报效祖国,将日寇赶出中国的历史使命。大功告成,我们也该回到自己的学校去学习文化知识了,便纷纷请求离开部队返乡返校求学读书。我和家住县城水塘堡的陈盛龙回到重庆,已是举国上下,欢腾庆祝抗日战争胜利之时,看着老百姓高兴的样子,作为一位参战青年士兵,内心真是充满了欣慰。回到广安,我复学于广安中学,陈盛龙复学于储英中学。我们开始了战争结束后的新学业。

1945年下年,新学期开始,广安各界在县城北园召开了欢迎远征军回国座谈会,我参加了这次座谈会。回想当年家乡父老隆重欢送我们出征的情景,想起在远征军的日子,再看看人们对抗战胜利的欣喜之情,我不禁百感交集。为了这胜利,为了今天的和平,不知有多少中华儿女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留在了那血与火的战场上,长眠在异国他乡。我们这些人能够回到祖国怀抱,真不能忘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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