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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渝双城志·文化同源丨李禹阶:成渝联璧 打造西部新的文化增长级

​ 封面新闻    2020年05月18日

2020年4月,就在全世界的生产生活方式遭受新冠疫情影响的时候,一部BBC推出的最新纪录片Du Fu: China’s Greatest Poet(《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成了一股文化清泉,滋润了众多读者的心。该片由历史学家迈克尔·伍德执导,在片中,伍德亲自走访探寻了唐代诗人杜甫一生的足迹,向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介绍杜甫波澜壮阔的一生。而且,曾在《指环王》中扮演“甘道夫”一角而全球知名的英国演员伊恩·麦克莱恩,现身片中用地道的莎士比亚腔诠释了《壮游》《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等15首杜诗,成为中国网络的一大热点。在片中,我们可以看到,迈克尔·伍德一路探寻着杜甫的足迹:从黄河到长江三峡,再到重山叠翠的湖南,入蜀出蜀,在长江上完成了伟大的诗篇。

四川盆地独特的地理特征

孕育出同宗同源的巴蜀文化

入蜀出蜀,这自古就是天下文人和不少普通百姓的人生必修课。有唐一代,曾有“天下诗人皆入蜀”的盛况,除诗圣杜甫外,还有青史留名的“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以及岑参、高适、元稹、白居易、刘禹锡、贾岛、李商隐、温庭筠等等诗人。到宋代更有黄庭坚、陆游、范成大、宋祁等等名家。而出川的蜀则有司马相如、扬雄、李白、陈子昂、苏轼、苏洵、苏辙、杨慎、郭沫若、巴金等等历代文坛名家大咖。

分析“杜甫们”这种前赴后继、持续不断的“入蜀出蜀”行为原因,曾任重庆师范大学副校长、现任重庆市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三峡文化与社会发展研究院”院长的李禹阶教授认为,在当年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出川入川要么走西边“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要么走东边“两岸猿声啼不住”的长江三峡。而普通人除了“少不入川”的悸动,更因为历史上五次大规模的入川移民运动改变命运。四川盆地独特的地理特征,使得巴蜀两地在自先秦一统之后,犹如一个巨大的吸铁石,兼容并蓄地发展着自己的文化血脉,在中华文明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孕育出同宗同源的巴蜀文化。

即使到了近现代、甚至当下,这样的文化场景仍然在持续演绎。在2020年备受瞩目的路内长篇小说《雾行者》中,90年代的一位文学青年,溯江而上,到重庆参加文学活动,对这座城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万丈闹市红尘之中,转眼却看见幽绿森林,附身、转角就看到两江合流。眺望长江的吊脚楼式建筑,层峦叠嶂,在20多年后成为洪崖洞那样的网红打卡点。这位文学青年不知道的是,也是在同一个年代,一位美国青年从成都来到重庆,前往涪陵,在那里教书,后来他写出了《江城》,成为在中国很有名的非虚构名家何伟。“坐慢船,由重庆顺流而下,我来到了涪陵。这是一个温暖、清爽的夜晚,在1996年八月的尾声。”何伟在《江城》开篇写道。

类似的长江场景,也曾出现在许鞍华导演的经典影片《男人四十》中。片中张学友和梅艳芳扮演的中年夫妇,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却愿意坐在电视机前看三峡的影片,夫妻合诵他们中学时代学的古文《前赤壁赋》:“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带着古韵的诵读,让我们看到在香港的摩天大楼中,在灰头土脸的中年人生中,三峡,长江,辞赋,散发出一种清纯无比的精神力量。

更多的人,在不同的时代,沿着蜀道,沿着长江,来到重庆,来到成都,来到四川盆地,在多个角落,成为巴蜀的子民。根据史料,在巴蜀的移民高潮中,第一批是秦汉时期,大批中原、北方移民进入巴蜀及三峡地区;第二批在两晋南北朝时期,第三批在隋唐五代两宋时期,第四批是明初及其后期,战争连年,民舍成墟,人口锐减,政府鼓励湖广民众迁入巴蜀及三峡地区等,形成“湖广填四川”的人口迁移高潮。最近一批则是在抗日战争时期,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大批工厂、学校、企业及其人员、家属随之迁移到重庆、宜宾、成都、乐山乃至四川更深的腹地。

同时在重庆师范大学和四川大学担任博士生导师的李禹阶教授,就是抗战日期从东南沿海移民到重庆的大批民众之一。李禹阶的父亲是浙江人,他本人1953年出生在重庆,长大、工作至今,是地道的重庆本地人。他长期从事中国思想文化史、区域历史研究,尤其是对三峡、巴蜀地理历史深有专研。

在城市魅力上,重庆与成都有很多同构,有彼此欣赏的点。重庆的朋友或许会为蜀汉三国荡气回肠的故事而感动,成都的朋友也会为铁血抗战的陪都而自豪。相通的气质,又因地理特征不同,有具体的差异表现,形成了中国西部两颗璀璨的“双子明珠”。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将往哪里去?2020年春天,封面新闻专访到李禹阶教授。对巴蜀地区的文化、历史了如指掌的李教授,为我们深入剖析了“巴蜀”这个概念的历史和现代内涵,重庆、成都的历史、地理特征和人格特色内因。

对话李禹阶

李禹阶,1953年生,二级教授,博导,兼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生导师。历任重庆师范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重庆市社科联兼职副主席,中国社会史学会副会长、中国历史学会理事、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等,系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省部级有突出贡献专家,省部级学术带头人。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思想史、社会史、人类学。目前重点研究长江中上游考古与多学科研究等。曾先后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项,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4项;在学术刊物发表论文150余篇,其中核心刊物近50篇;获省部级优秀科研与教学成果一、二、三等奖20项。

持续不断的盆地移民

沉淀进巴蜀文化精神气质

封面新闻:身在重庆,研究三峡,研究巴蜀地理,在您的研究视线中,重庆与成都应该是难以分开的。作为一名研究区域地理历史的学者,对四川,尤其是成都这个地方,整体是一种怎样的认知?

李禹阶:成都这个地方可谓是得天独厚。四川多山,恰恰成都位于四川盆地最大的平原上,而且还靠着岷江流域。水源丰富,物产丰富,气候宜人。《华阳国志》上记载,这里“水旱从人,不知饥谨,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 ”古代有大禹治水,之后李冰父子治水,都江堰这样的水利灌溉工程,导致在农耕时代,就积累出丰厚的物质文明,积淀出深厚的文化根底。此外,以农业为基础,手工业开始繁荣起来,商业也跟着发展起来。地理环境的优越,也让这里的人们热衷休闲、游玩。“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蜀地的文学家名家辈出、灿若繁星。司马相如,扬雄,诸葛亮,陈寿,陈子昂,三苏父子,黄庭坚,郭沫若、巴金。

封面新闻:作为外地人,我生活在四川盆地,有一个深切的感受就是,这里有一种兼容并包的精神,胸怀比较开阔,对外地人不排斥。这种不排斥的民众性格,有怎样的形成来由?

李禹阶:四川盆地多移民。古代中原地区与四川盆地来往,陆路就是走蜀道,水路就是长江。各路人马到这个盆地汇聚,有文人,有商人。逐渐就形成盐帮、药帮、布匹帮。他们都有自己的商业组织、会馆林立。这些外地来的人,互相之间不排斥,能和谐相处。久而久之,这种文化从历史上一直流传下来了,沉淀进巴蜀文化精神气质里。

成渝作为移民潮的共同接受者

造就了巴蜀文化与人才的巨大同构

封面新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地理环境和气候资源禀赋造就了两座城市不同的生产方式、生活习惯以及人文气质。作为四川盆地的一部分,重庆人或者说三峡人的性格,有怎样的成因?

李禹阶:重庆有跟长江紧紧相邻紧挨着的长江三峡。大河流域的咽喉通道特色,使往来客商不断,形成交通东西部的黄金水道。地势险峻。山高峡急,当地民众的交通不便。生存条件比较艰苦,铸成民众性格耿直彪悍、勇武直爽的性格特点。同时作为货物集散区,也带有浓重的码头文化色彩。总体来说,重庆人,包括三峡人的群体认同感是相当强的。在高山峻岭、峡急谷深的环境中,他们必须要以群体的力量与自然界作斗争。这种群体认同感久而久之转化为一种识大体、顾大局的群体精神。历史上的三峡人,不论是土著居民或者外来移民们,多继承了这种精神,其宗族、家族情感倾向及团队认同感特别强烈。在过去,三峡地区的帮会、行会十分盛行。例如贩盐有盐帮,行船有船帮,码头有码头帮会,贩运药材的有药材帮会,许多外来移民建立了自己的省籍、县籍会馆。在三峡人的生产劳动及日常观念、行为上,这种群体精神表现得十分强烈。

  封面新闻:近些年来,在社交网络的助推下,重庆这座城市的魅力也被更多的外地人所知,成为电影常常取景的地方,成为网红打卡地。这是一个很显著的现象。

李禹阶:的确是。重庆有一种奇幻浪漫的文化特点,鬼斧神工的地理奇观。三峡两岸,云遮雾障,容易引发奇丽的诗意美感。身在重庆的人们,会焕发对大江大川的神秘性的感觉。万家灯火,建筑依山而建。房子就在空中。星星闪烁。不知道哪些是星星,哪些是灯光。山是一座城,城又是一座山。在山坡上,建造房子,产生了干栏式建筑,就是“吊脚楼”,散发出一种危楼临风的浪漫美感。险峻流急的三峡河道又产生了三峡独有的纤道、纤夫,产生那种石破天惊般高亢激昂,震慑长江魂魄,千古绝唱的川江号子,也产生了音质各异、抑扬顿挫、长呼短应的汽笛声——三峡轮船语言;沿江两岸陡峭不平的市镇格局,又产生了三峡沿河城镇特有的脚夫、力夫、挑夫、抬工等下力“棒棒军”,又产生了川江船夫发明的,为了驱寒、除湿而特有的鲜、香、麻、辣、烫的火锅饮食文化。作为链接长江上下游的咽喉要道,上游链接巴蜀文化,下游吴越文化,中游荆楚文化,使得重庆成为一条人文走廊,也是一条信息的通道。

封面新闻:提到重庆这些特点,身在成都的人,都会感到非常熟悉、亲切,这种心灵的共通感是从何而来?

李禹阶:这是有历史渊源的。在很长的历史时间内,“巴蜀”一直是并称,与“中原”相对的一个比较独立的一体概念。在战国中期,有一本书,叫《尚书·禹贡》,把全国划分为九州。其中“巴蜀”就被划入梁州。过蜀道,经三峡,到中原去,到长江下游去,这在巴蜀是共同的。在这种过程中,产生出坚韧不屈、勤劳睿智的创作精神。

封面新闻:在中国古典诗歌史上,很多诗歌跟巴蜀、三峡相关。这背后有怎样的渊源?

李禹阶:在三峡地区的,薄雾峡霭、云霞缥缈、坡陡浪急、峡峭壁高的高山峡谷中,随着时间的积淀,三峡文化孕育出灿烂多彩的文化特色与文化现象。例如诗词文化。 三峡诗词文化。三峡是诗歌的圣殿,从古至今,云遮雾绕、山水奇雄的峡江两岸,到处都可以拾到古代诗人遗留的不朽诗篇。我国历史上许多著名大诗人,如屈原、宋玉、陈子昂、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孟郊、刘禹锡、元稹、李贺、黄庭坚、王安石、司马光、苏洵、苏轼、苏辙、陆游、范成大、李调元等,有的曾在峡区为官作吏,有的在峡区旅居、漫游,写下了大量歌咏三峡、堪称千古绝唱的不朽诗篇。

据统计,历代歌咏三峡的诗作超过4000首。从屈宋楚辞、汉代巴地民歌、魏晋时期的乐府诗,一直到唐宋时期,无数诗人云集三峡,形成了三峡诗词文化。魏晋南北朝的乐府诗,许多诗人模仿乐府民歌歌咏三峡自然风光,内容上以歌咏巫山神话和三峡风光为主。唐宋三峡诗歌如繁花纷呈、百川激荡、名篇辈出。李白的三峡诗、杜甫的夔州诗、白居易的忠州诗、刘禹锡的夔州诗、陆游的三峡诗歌等等,美不胜收、精彩纷呈。例如李白一生三入三峡,前后写下了22首三峡诗,其《峨嵋山月歌》:“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至今传诵不绝。而这种诗词文化的背景,既是雄壮的瞿塘峡,婉约的巫峡,行云流水般的西陵峡神幻山水文化的产物,也是受到三峡大河流域走廊文化的催生。许多骚人迁客由楚地入川,或者经由三峡通道出川,在这片诗歌峡谷、山水画廊里,都会为这种独有的奇幻山水所倾倒,写下万古流芳的诗词华章。

封面新闻:巴与蜀在地理上,唇齿相依,彼此相望,并称巴蜀。我自己是北方人。在包括我在内的不少北方人的感觉里,川渝一直都是一家,巴蜀文化一直是一个整体概念。西南两颗明珠同时被我们喜爱。在历史上有着分分合合的长远历史。您是研究西南人文地理的专家。在研究重庆移民史,三峡文化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个强烈感受:谈重庆的历史,地理山川,往往无法完全与四川分开?您可以谈一个具体的例子吗?

李禹阶:是的。巴的发展离不开蜀,蜀的发展离不开巴。从地理上来说,中国的东部、北部要进入四川盆地,只能有两条道路。翻北部秦岭险峻山路,或走坡陡浪急的三峡水路。蜀道和川江,就把巴与蜀连接起来了。长江流域非常富饶的江浙一带,人才智慧信息物产大部分是通过川江这个水道。北方人走陆路,要到重庆,需要经过川西地区。南方的人去往成都,一般走水路更加便捷,则必先经过重庆。成都人如果想要出川,重庆也是一个经过的地方。所以历史交流非常多。移民:两地的移民都多。四川盆地就是一个移民推动的地区。从几千年历史来看,大的移民潮有七八次。高潮有四次。作为移民潮的共同接受者,这也导致了巴蜀人才的巨大同构。

成渝两颗明珠强强联手

铸造现代意义上的巴蜀文化

封面新闻:在新时代,中央做出推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重大决策,推成渝地区在多领域进行融合发展。在您看来,这对于成渝的未来,有怎样的益处?

李禹阶:重庆和成都两个城市在地理环境和文化产业方面,有很大的资源互补性。两座城市都是网红。网红点不一样。成都的休闲慢生活、茶馆文化,一直都是吸引全国人的重要禀赋。而重庆主要得益于大江大川的地理特点,立体城市的视觉美感。

自古以来,巴蜀文化同源同根,有差异有互补。两个城市,如果完全一样,也就失去了丰富性和多面性。两者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正好给融汇带来更多空间和可能性。这对于建立崭新的巴蜀文化产业圈,大有好处。

在我看来,在文化产业上,成渝两颗明珠完全可以强强联手,进行联璧,在多方面深入合作,打造中国西部非常重要的文化增长级,创造出更多新的高水平的文化精品,铸造现代意义上的巴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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