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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七岁

甘孜日报    2019年08月30日

◎刘明花

一根粗壮的独木梯架在一辆东风卡车的后车厢和地面之间,人们背着大袋干草药,手脚并用爬上大卡车,将干草药一大袋一袋立在车厢里。大东风车离我家只有500米左右,只不过这500米全是山崖,崖上只有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所以背着大袋干草药的人们才会这么吃力地下坡。气喘吁吁的人们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穿梭在我家和卡车中间的崎岖小路上,她们都是我阿姐雇来的村里人,装完一卡车,一人给20块钱。

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做惯了繁重农活的,干起这样的活计依然倍感吃力——毒辣的阳光,凹凸狭窄的山路,或许还有点略有不平的自己也不清楚的不满意,不愿意……

在我家宽敞的大厅里,也堆满了干草药,我那大肚子阿姐,浑圆的身子像一个大大的圆球,在人群中绕来绕去,笨重却又不失灵活,她干练地指挥人们装好干草药。阿爸从县城捎来口信说我该去县城读书,吩咐阿姐把我跟干草药一起带到县城。我躺在东风车旁的泥巴地里,全身连带眉毛上都是泥土,趁边上的人都没有注意我时,我会悄悄休息一下。一旦看到阿姐浑圆的背影,我又重新钻进泥灰中,嘴里”呜呜”叫着,努力去引起她的注意,可阿姐压根儿就没往我这边看,就像我不存在似的。

这让我倍感委屈,我连忙爬起来小跑到忙碌的阿姐旁边。劳作的村人们一边继续劳作,一边用一种我完全不能理解的笑眯眯的表情看我。我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地往下掉,脸上鼻涕眼泪挂了线。我抬头看着指挥人们装车的阿姐,她也看了一我眼,好像就要过来抱我似的。

我正暗自高兴,哪知道阿姐一把推开我,手指着我大声说:“益姆,你再哭,再烦,我马上把你跟这些干草药绑在一起,到县城再放下来!”我被吓着了,阿妈说阿姐肚子里有小孩了,那孩子还没有出来,阿姐就开始嫌弃我了吗?一瞬间,我觉得那个对我宠爱有加的阿姐变了,我再次跑回刚才趴着的地方,重新趴在泥坑里,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在泥地里打滚。

我还是不信,阿妈和阿姐真的忍心将我送走,送到在县城工作的阿爸身边?突然身旁”呼呼”的一阵风,“孕妇”阿姐已经站在了我身旁,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一下子被横腰抱起,并且屁股上被狠狠地拍了两掌,然后又被放在地上。随后。阿姐抓着我的手带我来到小溪旁,使劲拍打身上的泥灰,狠狠地给我洗脸,我粗壮的辫子上满是灰泥,阿姐面无表情地捧起小溪边的水,重新给我梳好了辫子。我抬头望着对面山坡上,我的羊群在哪儿慢悠悠地吃着草,小羊崽子们在旁边嬉戏玩耍,唉,我好担心,我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帮他们赶老鹰了……

阿姐牵着我的手回到家里,二楼的崩空房的那张木板床上,此刻正躺着比我大八岁的阿哥,两脚翘得高高的,旁边桌子上的录音机里放着山歌,阿哥的脚随着歌声晃动着。我瞟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录音机旁,按下停止开关,把旁边的另外一个磁带放了进去,随后,悠扬悦耳动听的歌声飘来:“夏天夏天悄悄的过去,留下小秘密……”旁边的阿哥看看我无奈地摇摇头,我撅起嘴斜斜睨了他一眼:刚才外面惊天动地,你都不出来帮帮我……

他站起来,走到我旁边,摸着我的辫子说:“益姆,你还是去县城阿爸那里吧,阿姐快要生宝宝了,阿妈她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照顾你……”我又一次想哭,背着他躺在对面的另一张床上,没有理他。最终,干草药装完了,我也的确被“装”上了车,一路上,冷眼看着才十五岁的阿哥开着东风车,着实有些威武,但无论他怎么逗我,一路上我都不想跟他说话。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县城,看到满脸络腮胡子的阿爸,我不敢哭,阿爸给我准备了很多饼干和汽水,暂时让我忘却了家里的阿妈和阿姐。晚上,躺在我的小床上,关灯后我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阿妈和阿姐的笑脸,我蒙着被子悄悄哭了。第二天,在各种零食和碗柜上面那台黑白电视的陪伴中,我又忘却了昨晚决定要回去的念头。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十来天,这期间阿哥来看了我一次,给我带了阿妈酿的我最喜欢吃的麦子酒和阿姐做的酸牛奶。这几天特别想念这些,跟那些零食相比,这才是人间美味。我狼吞虎咽吃完了麦子酒,酸奶我留给了阿爸。我渐渐习惯了在阿爸身边的日子,只是每天最苦恼的是我的长辫子,阿爸不会梳,也不会给我编好看的辫子,我的头一天天蓬松起来,又痒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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