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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事

甘孜日报    2018年10月12日

      ◎贺先枣

      就在不久的前些年有一天,突然听到一首歌,觉得还好听,就注意地听了一会儿,猛然听到其中有一句是“立马千山外”,听到这几个字,心里“咯登”一跳。因为这让我马上想起了自己在大约二十岁出头时写的几句话。人家告诉说,哪里会?这是“凤凰传奇”新近才演唱的一支歌,歌名叫《我从草原来》里的一句歌词。但,这的确是自己写过的一句话,想了想,就急忙跑去翻旧书。

      经过四天,还是五天的折腾以后,到底找到了那张夹在鲁迅先生的《集外集拾遗》这本书中已经发黄、开始发脆的纸片。上面赫然写着:“无题。立马千山外,雪落寂无声。长啸随风远,极目大荒尽。”可惜的是,这张纸片上没有留下写这几句话的时间,但是,应该是在上个世纪的七二年、或七三年间那个时间段。

     拿着这张纸片,心里想着,这在当年一定是认为这是自己写得好得不得了的文字,所以才放在书本里夹着,所以,在听到别人的一句歌词后,居然能有方向去找,而且居然能够找出来。不过,读了几遍以后,也不觉得这几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好。但是,小纸片却让自己回忆起了年青时的那些岁月。在那二十个字中有一种落寞、孤寂的心态,一个人骑在马背上望着空旷的雪原,没有歌声,只有野狼一样的嚎叫。为什么来到这一派冰雪世界?如此空旷的冰雪原野有没有边际?有没有人能够从这片冰雪的天地里走出去?

      年青时候所经历过的、太多的、与冰雪有关的事,一时竟都在脑海里翻腾,那些景物,那些人物的活动,都在一派冰天雪地里。留到今日的记忆却仍然是那样的冰凉,还有那丢不掉、其实也没有办法丢掉的要跟随自己一辈子、一当回忆起来就会出现的寒噤。

     那年,我和我的其他几个同学被分配到邓柯县(到这个县十年以后,这个县被撤销),时令正好是初冬季节。去邓柯的路途中,过了海子山,除了公路上漫天飞舞的灰尘,其它能够看清的地方便都是冰雪。特别是当已经接近邓柯县的地界时,山头和草坪,偶尔也有马、牛的影子,但很难见到有人过去、过来,那种荒凉更为让人惊心。这让本来还在不知愁滋味年龄的我们几个人,集体地情绪低落了,这是要去哪儿呢?

      带领我们到邓柯去的两名老干部,一名叫傅其刚,一位叫马德波。他们不断地对我们说,邓柯是个好地方,出产丰富,风光又好。可是邓柯县城当时还不通公路,从康定乘三天汽车后,到了地名叫做“三岔河”地方,还得骑马走一百多公里才到得了县城。下汽车后就要等马,要等多长时间?马在哪里?都得同县上联系,这一切都由老马、老傅他们在忙碌,我们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当年的“三岔河招待所”附近没有人家户,孤零零的招待所只有几间房屋,破旧的房间里没有电灯,也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一个房间里有四张吱嘎发响的木头床,房屋中间吊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挂了个盛有煤油的大铁皮油壶,壶有三个嘴,朝三个不同的方向伸展,每个嘴里都有当作灯芯的棉线。晚上把灯点亮时,看得到滚滚的黑烟。第二天,流出的鼻涕都是黑的。

     冬季的天气真冷,夜里把身上穿的都压在被子上,睡着了,也还凑合。白天,三岔河这地方风大,随着风,空中一直有干硬的雪的颗粒在飞舞,亮晶晶的,但打得人脸痛,冷极了。为了暖和,我们几个人都挤到招待所的厨房里去,那口大灶前火光熊熊,很留得住人。但招待所里的人都不高兴,与招待所熟悉的人也不高兴,因为我们几个人的到来把人家的靠火边的位置占了。虽然年青,那些阴一句、阳一句的讽刺话也还是听得出来,说的人虽然不嫌烦,我们几个却听不下去了,就离开了那口大灶边,出门去,走走。

     出了门又能去哪儿呢?有个百货转运站,有个粮食转运站,但是没有我们认识的人,不好去。河边有个道班工房,因为冬天来了,除了留了个守门的,道班工人都回内地去了。没有地方走,我们几个就站在那座木桥上看那条河。

     没有波涛,没有声响,那是条静悄悄的“哑巴”河。河面是那样的平整,在一些没有坡坎的地方,河岸到冰面几乎处于了一个平面,要想走上河面十分容易。我们几个人就跑到河面上去,去溜冰,用石片在冰上刻字,在刻好的痕迹上抓点泥土勾勒字迹,让想刻好的字在冰面上更加显眼。这个时候才能听到有些地方的冰层下面还是有水流的声响,但是那声响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的,似有似无,听上去如奇异的乐器发出来的奇异的音响,听着也很好听。

     不知是谁突然发出奇想,说,我们干脆在这宽宽的河面上写几个大字。好像就在一瞬间,几个人就统一了意见,也可能是受到环境的启发,其中马上就有人提出来,我们就在河的冰面上写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八个字来。真是好想法,这是毛主席的词,这八个字同我们看到的风景一样,我们几个一拍即合。

     在河岸边的灌木丛里,找到了两个破了的柳条筐,捡些树枝、又到招待所附近找了些别人扔掉的厚纸壳垫上。然后,就在河岸边向阳、没有冰冻的地方用石片刨出一些泥沙、碎石来。接着就把泥沙碎石搬运到河的冰面上,整整一下午,从河岸上到冰面上,又从冰层上到河岸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没有再感到冷,说实话,就连外面穿的一件棉衣也脱来丢在一块石头了。

     到了该回招待所吃晚饭的时候了,几个人走到桥上朝下看去,只见“千里冰封”四个大字在冰面上格外显眼,虽然没有真正书法的那种气势和韵味、也没有真正书法的那样的章法和规矩。但那四个黑黑的大字,在那河的冰面上自由自在地舒展开来,以一种无庸置疑的、毫无道理可讲气势扑入人的眼帘。包括那段河面在内,有了那四个张牙舞爪的字,周围一切、甚至连灰蒙蒙的云空,一齐顿时生动起来。让人时刻感受到的荒芜和没有生机,在那瞬间也仿佛退隐了、消失了。

     直到了很多年以后,对人说起当时的那种感觉,有高人指点说,自然风光里有了人文东西的恰当点缀,就能起到弥补纯粹自然里不可能生成的缺失,补上了,那就是一种美。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被自己的行为和取得的成就鼓舞了,感动了,我们决定明天一定要把“万里雪飘”几个字写出来,然后争取把那首《沁园春——雪》全部写在这蓝天白云之下的冰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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