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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鸡寨

甘孜日报    2018年03月16日

■贺先枣

为什么呢?我真希望看见任随獐子鹿子在人家产门口走来走去的景象。不为什么。普布老爹说,獐子、鹿子剩下的可不多了。现在的人们手里一有枪就想到它们,它们怕人了。在我们这个地方,还没有人来打马鸡,马鸡还不晓得怕人。

难怪这里有这么多马鸡,怕有几百只吧?有的,普布老人说,你看,那条沟叫做西虾隆巴,那沟里今年有七十三只,去年有七十只,按理说,今年应该不止才多出三只,说不定是让豹子、草狐吃了一些。这条叫做虾俄隆巴的沟里今年是四十三只,去年是五十只呢;再看过去,那条曲穷隆巴的沟里有六十五只,那里边有一只跛脚的马鸡,好几年了,我都看见它,它厉害着呢,常把其它马鸡啄得到处躲。

听着普布老爹平静地叙述,我有时竟忘了他是在给我讲马鸡,倒好象是在对我讲述他的邻居,讲述他极为熟悉、极为了解的人。我又一次惊异了,我知道普布老爹和他的乡亲们对动物的保护是真心的、自发的,也知道这同他们善良的天性和佛的教诲分不开。可我怎么也猜不透这里的人们是怎样在马鸡那里取得了信任,怎样同马鸡建立起了那种似乎是相沫以濡的特殊情感。因为在我看来,马鸡绝对什么也不懂,绝对不会有什么感情。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不通,事实就在眼前摆着,这里的人们和马鸡相处得和睦融洽,那一份宁静与平和,那一方蓝天,那一片绿林,那一湾清澈的泉水,人和马鸡在共享!

第二天一大早,穿过庄稼地,浑身让露水湿透的我闯入马鸡们栖息的林间。我捡到了几根白羽毛,没有发现它们下蛋的窝在哪里。我连一只马鸡也没有见到,只听见它们“咯咯”的叫声此起彼伏,一直不断。我走到一处稍开阔的高地,才发现它们从另一侧坡林中走到了庄稼地边。

正想往回走,矮树丛中跃起一道绚丽的彩虹。接着,一只美丽的“鸟”从眼前飞过,却在我恰好能看清楚的松树下停住了,只见它全身闪着红铜般的光泽,蓝绿色的尾羽在骄傲地摇晃着。我认出了它,它就是人们常说的贝母鸡,据说它最爱吃贝母才得了这个名字。我曾经吃过贝母鸡的肉,异常的鲜嫩可口。可在此时,我已被它的美丽和惊慌征服了,根本没有想过打杀了煮食它。我又发现倒是自己先惊慌起来,觉得它落在明处太危险,阳光下那美得不可思议的光彩实在太显眼。于是,我冲着它大喊大叫,把树桠碰得震动山谷的乱响,就一眨眼间,它一闪,消失在密不可测的树林中。

我对普布老爹说我看见了贝母鸡。普布老爹说:“多,这几条沟的林子里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吃贝母的鸡叫贝母鸡;吃松籽的叫松鸡子;还有一种黄连鸡,一身羽毛都是暗红、暗红的。怎么!没见过?黄连鸡的叫声有点吓人,像奶娃娃的哭声。还有拳头大的竹鸡子,花翅膀的山鹌鹑;好多种!最漂亮的是野鸡,尾巴羽毛长长的,那羽毛真好看。你见过的?不过我们这里肯定比别处多!你说,公马鸡和母马鸡怎么都是一个样的,别的那些鸟,总是公的羽毛要好看些,母的,都灰仆仆的,不好看,为什么呢?”这一问,使我张口结舌。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公的野马鸡和母的野马鸡是一模一样的呢?更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了。

在“马鸡寨”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天天都在听普布老爹讲树林,讲树林里的动物。普布老爹其实不相信我从不打猎,甚至从来没有摸猎枪。他每讲完了一头鹿的故事,一头岩羊的故事,或者一群一只什么鸡的故事,总是忘不了对我说,在那些老林中有人熊,披一身棕色的毛,上山过河像飞一样,快得很,抓住了人就要大笑,笑了就会昏过去,但抓住人的手绝不松开,一醒过来就把人吃了;还有豹子,在岩上飞奔,在树尖上腾跃,一纵步就是一丈,人惹恼它,就不要想活着走出林子。还有……我大开眼界。听得异常高兴,没有感到恐惧害怕,老是想方设法让普布老爹开口。

在离开“马鸡寨”的那天早上,我很是郑重其事地对老爹说:“我不会对别人说起这地方有很多马鸡的,老爹,你相信我吗”?老爹眯缝着眼睛,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判断不出他相信还是不相信。但是我至今也清楚记得,普布老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头微微仰着,很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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