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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向克(三)

甘孜日报    2017年07月14日

   ■贺先枣

   在白天显得很长的夏季黄昏,把牛羊收回拴好拦好,把晚茶也喝过了,但是天色也还很明亮。这时,阿尔丹就拿出他的羊皮绷成的弦胡,坐在草地上拉几支他和家人都很熟悉的曲调。当年,没有孩子的时候,他的老婆就会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和着他拉的曲调唱着歌。现在只要阿尔丹拉响了他的弦胡,武约和且珠一左一右就会在他的身边安静下来。两个孩子会跟随曲子扯开嗓门大声地唱。阿尔丹很高兴,以为他的儿女爱唱歌。他哪里知道,武约和且珠这么唱,都是想把对方的歌声压下去。

   不过,姐姐且珠的嗓门就是好,弟弟武约已经知道自己是越唱越不行了,但是要自己说自己不行则更不行。武约找出那支舅舅送给自己的那支笛子,躲到且珠看不见的地方偷着练习,练了些日子,武约已经能把笛子吹得很响了,总想找个机会在且珠姐姐面前露一手。

   阿尔丹的弦胡响了起来,且珠的歌声、又脆又甜的歌声了也飞上了云天。就在这时,一阵十分嘹亮但也非常刺耳的笛声从帐篷的另一端猛然传来。阿尔丹拉着弦胡哈哈大笑,姐姐且珠却吃惊地闭上了嘴。

   躲在帐篷另一边的武约一听且珠的歌声停了,心里好生得意,憋足了劲一吹,笛声飞了好远,好远。

   也就在此时,拖着铁链、正围着木桩转悠的向克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伸长了脖子,对着渐有星星闪现的夜空发出了叫声。那是什么样的叫声啊,那样的凄厉、那样的悠长、让人一听背上泛起一阵阵寒意,人的心里刹时填满了惊惧。从来没有听到过向克叫声的武约吓得直叫阿妈,却一头扑进了离他最近的拉姆姐姐的怀里。

向克的叫声惹来了远远近近的一片狗叫,不知是谁,“砰”的一声,朝天空开了一枪。

   阿尔丹放下弦胡走近向克,向克依然还坐着,不叫了。阿尔丹高声呵斥它,它只是缩了缩脖子,老半天才蜷成一团睡在地上,它把嘴放在了它的尾巴下面。

   阿尔丹招呼武约过来,武约还在害怕。他问阿爸,这向克怎么了?阿尔丹说,你还是吹你的笛子,没事的。武约却怎么也吹不响手中的笛子了,阿尔丹笑笑,接过笛子放在自己嘴边。就像有一支唱着歌的鸟朝着头顶飞过来了,阿尔丹的笛声和谐悦耳,高亢嘹亮中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阿尔丹太爱他自己的这个家了。

   向克一跃而起,依旧坐好仰起头来,发出了依然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而且余音漫漫,传了好远好远,好一会儿也没散去。

一家人都愣了。阿尔丹放下了笛子,那向克顿时也不声响了。阿尔丹想了想,抄起弦胡,故意吱吱呀呀地乱拉一通,向克不声不响。阿尔丹叫儿女们一起乱唱乱嚷,向克充耳不闻,还是不声响。

   阿尔丹让武约坐在自己的怀里,让武约再吹笛子。武约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吹,笛声尖利、短促。向克闻声跃起,长伸脖子长嚎不已。

   这向克是狼,向克不是狗。就在那一瞬间,阿尔丹下了决心,不管且珠和武约怎么闹,也一定要把向克赶回山林里去。

   且珠和武约不敢再同向克嬉戏,武约再也不敢摆弄他的笛子。接连两天,每顿吃食都是阿尔丹给向克提去,从不知摇尾的向克还是无声无息地、贪婪地吞食着奶渣、糌粑汤汤。

   到了那天早上,阿尔丹拉着向克走了。直到晚上,阿尔丹才回到家里。且珠和武约用怀疑的眼光盯着阿爸,因 为阿爸是背着枪,拖着向克走的。阿尔丹告诉家人,他拉着向克一直走到格左拉神山中有树林的地方才给向克解下铁链的,向克很欢喜的朝密林里跑去了,跑得很快,头也没回。阿爸真没开枪?且珠和武约不相信。疲倦的阿尔丹赌咒说,真没打它,看见它跑了又很失悔,很想把它又带回来呢。

   谁想第二天早上,拉姆刚出帐篷又回转身来对家里人大声说:天啦!向克回来啦!

   果然,浑身湿透了的向克正睡在它以往天天睡觉的桩子旁边,睁着眼睛看着这家人。

   阿尔丹走过去,把铁链套在向克的脖子上,拉了就走。且珠、武约喊道:阿爸,给它吃点东西再走!阿尔丹摇摇头,大声回答说:如果那样,它还会跑回来的。

   阿尔丹深夜才回来,他说他把向克牵到了另一片山林,解下链条后还踢了它一脚,朝它打石头,向克回头看时,他就朝天开了枪,向克吓得钻进了密林。

   这夜,且珠和武约被枪声惊醒了,迷迷糊糊中听到阿爸在帐篷外高声斥骂,追打着什么。他们知道是向克又跑回来了,阿尔正在重新把它赶走。

   阿尔丹明显的瘦了,天天半夜起来,发现向克就朝它打石头,向克可怜巴巴的围着帐篷打转,阿尔丹急了就点燃火药枪,枪筒里不装子弹,只让火药的火光呼啸着直奔向克。向克只好转身逃走。阿尔丹从邻居那里找来了一只半大的狗,这条狗真的很讨厌向克,还不等向克走近帐篷,它就呼天抢地的狂叫一通,向克害怕飞来的石头,也害怕带着轰响的火光,一次次落荒而逃。

   向克终于不再回来。

   向克走后的第二年,那是春末夏初的一天,阿尔丹告诉家人说,他在洼巴龙沟口的山坡上看见了向克,它正和另外一头狼一起慢慢地朝上走着。

   家里人都不相信。

   阿尔丹说,去年我们赶走向克时,它又肥又胖,块头是那么大,浑身皮毛油光水滑。而现在的向克精瘦,但它比拴在帐篷边时显得更强健、敏捷。一身上下的皮毛肮脏不堪,它身上的毛散开了,立着,皱巴巴的。家里人都说,那是向克吗?肯定是的,阿尔丹说的很肯定:它的眼睛我记得,我看它的时候,它也认出了我,还朝我走来,我把这把布伞像枪一样端起来,朝它吼,它吓着了,这才赶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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