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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路

甘孜日报    2024年04月12日

◎尹向东

那女人说:“他不是和四季村有关系,而是和拥忠大娘家有点关系,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是上一代人的事了。”

罗布启动车辆,不知为什么,他心跳得激烈。

河边有两幢楼,一新一旧,院子也特别大,院中央有烧篝火的痕迹,院门上悬着“听水民居”的招牌。罗布将车停到院中,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迎出门来,高声说:“欢迎来听水民居!”

罗布下了车,问:“拥忠大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小伙子说:“是啊,她是我奶奶,有什么事吗?”

罗布说:“我是报社的记者,想采访一下她。”

小伙子一脸喜悦,说:“好啊,我领你去。”

他们进了老楼,攀到第二层。罗布看见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临窗的藏床上,太阳透过宽大的玻璃照亮她微笑的脸庞。

小伙子说:“那就是我奶奶拥忠,阿奶,有记者采访你。”

拥忠摊开双手,说:“快请坐。”

罗布坐到拥忠对面,小伙子跑去拿了碗,倒上满满一碗酥油茶,挨罗布坐着。

罗布说:“拥忠大娘,今天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些布楚的事。”

拥忠说:“你说谁?”

罗布说:“布楚,拔桑村的布楚。”

拥忠说:“老布楚啊,他是我家的仇人。”

罗布心里一颤,见老人脸上仍然堆满笑容,而那小伙子,一听是为布楚的事来,失了兴趣,下楼忙别的事了。

罗布说:“拥忠大娘,虽然他是你家的仇人,我还是想听你说说他。”

拥忠说:“这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我听说老布楚也离开这世界了。”

罗布说:“是啊,前几月的事,可惜我没能见他一面。”

拥忠说:“你见他也没用,他不喜欢说话,好在你找到了我,别人都不清楚这事了。”

罗布说:“真是太好了,我在县城耽搁好几天,才找到大娘这来。”

拥忠短暂地陷入回忆,说:“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四十多年前,我们村还很穷,拔桑村各方面条件都好一些,媒人说亲,把我姐姐说给了布楚,我姐姐年轻时又能干又漂亮,布楚家一听求之不得,两家人就订了亲事。接亲那天,天不亮布楚就开着他们村唯一的手扶拖拉机来了,照我们的规矩,进门前他喝了三大碗青稞酒,才将我姐姐接上拖拉机,当时我哥哥和舅舅去送亲。那天正下大雨,在快到拔桑村的一个坡路上,拖拉机前轮辗进一个大坑里,车身一斜,就翻到悬崖下,他自己被甩到路上,一点事没有,我姐姐和舅舅当即摔死,哥哥摔成重伤,你说他是不是我们家仇人啊?”

罗布连声感叹,说:“原来这样,难怪他一辈子都在补路上的坑。”

拥忠说:“可不是,出事后,他就变了个人,整天在路上修修补补,几十年来,他一直这样做。见他这样,我们所有的恨也都化了,只是年轻人不明白这些事情,还当他是个神经病。”

驱车往康定赶的路上,罗布一直很激动。只是罗布仍不清楚该怎样写这些事,一个人因一场车祸,然后一辈子修路?这事太简单了,简单得像布楚的墓碑,除了名字,没一点多余的东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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