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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韭

甘孜日报    2024年03月29日

◎魏子

残雪消融润地,惊动了数九寒天的山野,春风浩荡。

丝丝温暖亲肤的风儿掠过田间地头,漫过枝梢,故乡在煦暖的春阳中睁开了睡眼。且不说争俏迎风的迎春花,且不说怒放的紫色野花,仅仅那簇顶裂土层、粘着土粒要冒出来的春韭,犹如一首小诗,让人满眼爱恋地停下觅春的脚步。

许是乡邻耕种的土地换茬,那方平整过的土地还依稀能看出韭菜畦的轮廓。它的边边角角除了几枚小鸟歇脚落下的爪印,还散落着一两棵嫩油油的苦菜。过境的风儿卷着浮尘,湮没着鸟爪印,也给苦菜蒙上一层春日的浮土。唯独那簇侥幸存活下来的春韭,像灵动的诗句,变得活跃起来。它像个新生的初有智慧的婴孩,抖着头顶的覆土,迎风展开了绿如翡翠般的手臂。而宽厚的韭菜叶子梢上,漫散着道道红色的线痕,仿佛因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而憋红了脸蛋儿。

春韭和越冬的春葱、香椿芽一样,是故乡餐桌上必不可错过的美食。与春葱和香椿芽相比,春韭是乡邻们尝到的第一鲜。暖阳淋头的春日,春葱还在蓄积力量生长新的葱叶,香椿芽还在枝头蠢蠢欲动,春韭却先它们一步,被村中的妇人们或煎或炒,端上了餐桌。那个时间,暮色笼罩的山村小巷,弥漫着春韭过油的香味,像朗诵而出的诗句,和傍晚的故乡道着晚安。

离这簇春韭独自生长的土地不远,是父亲操持了大半辈子的果园。果园里除了苹果树,绕着园边还种植着一些樱桃树。这些樱桃树生长在两家土地的分界线上,像一道天然的篱笆,自然得把相邻的地一分为二。因为两家相互默认,临近地边的位置都没有栽种苹果树,稍大一点的树空有了用武之地。印象中,父亲选择那片地,撒下韭菜种子,是我读初中时。尽管中间有过树死后重新补种的过往,可不管什么时候,这畦韭菜都牢牢地占据那片土地,一岁一轮回地茁壮生长着。

十几年前,我心生移栽的想法,跟着父亲去果园,挖了些带根的韭菜,把它们带进了城市。我左思右想,受视频中家庭阳台农场的启发,顺手把它们种在了闲置的花盆里。花盆那么大点的地方,能种多少呢?我看着那些红根细腰的韭菜,心生不舍,扔掉着实可惜。于是,我学着邻居阿姨的样子,把它们种在楼下空着的绿化带中。一些时日后,大部分韭菜扎根发芽,长出了新的韭菜叶子。那韭菜叶子虽然瘦弱,但它们终归给了我些许的慰藉。以前,我曾畅想,这些移种的韭菜会和老家的一样,一茬接一茬地生长着,既可以让我吃到那份美味,又能解我的思乡之情。事与愿违,一个冬天过后,楼下的那些韭菜因地薄而一棵棵枯死。即便来年春天残留下一两棵活着的,也没能逃过枯萎的命运。楼上花盆里的那些存活时间更短。当年深秋,一场霜降过后,它们便没有再从土里钻出一棵嫩芽。

迎着拂过脸颊的春风,我蹲下身来,轻轻地碰掉了那簇春韭叶子上的土粒。它绿如翡翠的可人模样,让我忍不住取景拍照,把相遇的美好锁定在手机相册里,留存在朋友圈。乍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已知晓它早晚被连根拔起的结局。饶是如此,我也再没有产生过移栽它的想法。

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像一艘漂泊回港的船短暂靠岸,然后在父亲和母亲的目送中,回到变成第二故乡的城市,继续向着期待的远方航行。夜色深沉的时光,我坐在城市一隅,朝着故乡所在方向蔓延着萦绕在心的思绪。不经意间,我会打开朋友圈,像读诗一样,欣赏着留存其中的春韭照片,让思念的情绪在远方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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