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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铺

甘孜日报    2023年12月21日

◎宋扬

那天下午三点,我在小茶铺找座坐下时,临桌四个男人正在“斗地主”,输了的在脸上贴纸条。

上首的汉子约莫五十岁挂零。循着发牌顺序,他的下首坐一个鬓角有些花白的瘦大个儿。再往下,是一个戴近视眼镜、穿黄色解放鞋的瘦“眼哥”,“眼哥”发白的牛仔裤上有泥灰斑点。最年轻的那个小伙子,看样子是九零后,随意得让人一看便知他们四人今天没上班。我和其他围观者端了茶杯在他们背后来来回回地看。“观牌不语真君子”是看牌铁律。一把结束,有观者微微点头赞赏一下赢家,或替输家的失误遗憾一两句,倒也并不让胜负双方讨厌。

上首那人很沉着,有炸没炸都面不改色,输了赢了都挂个似笑不笑的脸。“眼哥”手有些抖,牌越好,手越抖。约摸一小时后,“眼哥”起身上厕所,不一会儿,他从厕所往回走,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正正反反在大腿上蹭了蹭,急急地走过去,坐下立即发牌。又过了一会儿,我去如厕,在厕所碰到那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瘦大个儿。寒暄后得知,他们是附近另一个县的,做水电。那个县隔此地两个小时车程。

茶客中有来得真远的。有一次,我看见一个技术工模样的人从茶铺走出来,走到一辆挂“甘A”牌照的越野车后备箱内取设备,我问他:“兰州的?跑这么远?”他嘿嘿一笑:“也不远,十多个小时而已。”似乎这点路,对建筑行业的人而言,乃家常便饭。普通工人中,开车来的是少数。一天,一个瘦瘦的小个子男人从小茶铺门口走过,他大概刚从外地坐大巴车到这里,下车后又走了较长一段路,他硕大的牛仔布包鼓鼓的,不用猜,里面装着他的吃穿用度。在一家建筑公司生活区门口,我看见一个骑摩托车来的中年男人,他支起摩托车脚架,站在车旁休息,车的后座上和后座两边各绑着一个塑料编织袋,很大的那种。一交谈,才知他刚从附近另一个市来,骑了五个多小时。

小茶铺的茶客中,本地人比工地上的人多。本人地对坝坝茶情有独钟。坝坝茶似乎成了小城的一张名片。在小城老百姓口中,有个段子自嘲中尽带傲骄成分——“外地人坐飞机到我们这里,飞机还在降落,就听到哗哗声一片,那是在——打麻将!”牌客纸烟夹在耳背,输的神色凝重,赢的谈笑风生。一把毕,有惊乍乍的喝彩声、自骂手臭声、嗔怨朋家声从“斗地主”的那桌爆出。接着,便是一阵喧腾。打麻将的,各管各,不存在相互拖累的指责,输赢都安静。

也有不打牌的,三五女士,提一些瓜子、花生、橘子、甘蔗来,围一桌,都要了五元一杯的菊花茶,水面浮几颗枸杞、红枣,杯中插一根吸管,慢悠悠雅喝,摆闲龙门阵。

第一次见一中年女士单独来喝茶,我有些吃惊。她牵一条小“金毛”,很优雅地落座,把狗绳儿系在桌腿上,大概半小时后,她优雅起身,往厕所方向优雅踱去,牵着她的爱犬。小犬一路跳着小碎步,也很优雅的样子。第二次见那女士,女士正自顾自看一本杂志。杂志薄的,似乎是《读者》或《意林》。猜她可能提前退了休。

再老一些的老头也不打牌,他们是附近小区的人。往往只要一杯茶,然后在藤椅上打瞌睡。他们老半天才恍恍惚惚睁一下眼——被某桌“斗地主”的人吵醒了,斜着看看,又把眼合上,继续鸡啄米般点脑壳。有时,他们咳嗽起来,声如鸣雷,一声接着一声。

敲丁丁糖的人未进树林,“丁丁”之声已先到一步,接着,卖糖人开始在树林里边走边张望,四下寻找望向他的眼睛,目光对上,生意就成了一半——他知道,那些充耳不闻打牌的,并不是真正买主。与“丁丁糖”自带吆喝不同,卖零嘴儿的一路呐喊:“煮花生……茨菇儿……”花生有盐有味,茨菇白生生、水灵灵,与茶水最相宜。其实她的挑子里,不止花生和茨菇儿——这两样卖得最好,系拳头产品。

我常常在小茶铺闲坐,透过头顶的树叶,能看见对面高楼的脚手架还在朝天空生长。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一切都显得有些嘈杂,一切又都平静有序,这个城市如此鲜活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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