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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鹤

甘孜日报    2023年11月16日

◎路来森

一只鹤,腿,细而长,挺然而立,秀而美;一身羽毛,洁白如雪,令人想到一袭白衣、羽扇纶巾的儒雅之士。

一鹤,就是一仙,是一“道仙”——羽化而升仙。

中国道人求仙,喜欢化而为鹤。最典型的神话事例,就是陶潜《搜神后记》所记丁令威的故事:丁令威灵虚山学道,学成之后,化鹤回乡,结果却差点遭到城里少年的箭射。于是,慨然作诗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一方面,感叹世事沧桑的变化,另一方面也表达了自己的殷殷怀乡之情。

虽已升仙,但到底还是难妄一份故里情。

类之者,还有宋人张清源在《云谷杂记》中所记的苏耽成仙的故事。

桂阳人苏耽,汉文帝时得道。当时他化为一只仙鹤,混于群鹤之中,回家与母亲告别。栖落郡城之东北楼上,却遭人弹弓弹射,于是,就在楼板上题诗一首:“城郭是,人民非。三百甲子一来归,吾是苏君弹何为。”

化而为鹤,乡人又何从相识?弹而射之,亦不足怪也。其美好,就在于,虽已成仙,到底也还是存有一份母子情的。

所以说,道家升仙,化而为鹤,选择的对象好:不仅形象美,而且还有真情——不忘故里,难忘亲情。虽仙,却仍存一份尘世情。

苏轼,一生喜结交方外人士,佛道两家,苏轼皆不乏好友。对于鹤,苏轼亦情有独钟。

《后赤壁赋》,就描写了夜半所见之鹤:“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一只大美之鹤,一只惊艳之鹤。

或许,有人认为苏轼所写之“鹤”,是从想象中来,其实不然,苏轼所写之鹤,是写实,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在《与杨道士书帖》一信中,苏轼写道:“十月十五日夜,与杨道士泛舟赤壁,饮醉。夜半有一鹤自江南来,翅如车轮,戛然长鸣,掠余舟而西,不知其为何祥也。”这,便是明证。苏轼的伟大之处,就在于能够化实为虚,将这只“孤鹤”,于夜梦中化身为道士,而在苏轼“惊寤”醒来后,却是“开户视之,不见其处”。“不见其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所体现的苏轼的一份追求——苏轼所追求的,就是一种闲散,一种杳渺,一种鹤飞翩翩的逍遥风姿。恰如他在《放鹤亭记》一文中,对鹤的赞美:“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

“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是一只鹤性情所在,也是苏轼以之自喻也。

一只鹤,其鸣亦美。

鹤,总是昂首而鸣的,“嘎,嘎嘎,嘎嘎嘎嘎……”声音高亢、嘹亮、悠长,所谓“鹤唳”,是也。《诗经·小雅》:“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更是对鹤鸣之声的最好的赞美。“声闻于天”,何等的高亢、嘹亮?颇有“究天人之际”之浩然。

我喜欢一只鹤昂首而鸣的那种姿态:似在寻觅,似在呼唤,给人一种迥然出尘之思,给人一份悠然神往之想。羽化而登仙,纵是不能够真正成仙,有那么一份仙人之思,仙人之想,也是美好的。

人生匆匆,沉湎尘俗,于是就总想“脱俗”,而“脱俗”,实难,于是,生发一份闲散、清远、逍遥的怀想,便也是一份美好。

古之修道之人,不仅喜欢化鹤,而且还喜欢骑鹤。“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钱财随身,鹤飞翩翩,逍遥于高空之上,便有了一份仙姿之美。明知只是一种理想,甚至是一种幻想,可还是美滋滋的。因为思有所托。

鹤立鸡群,这个词,真是大煞鹤的风景,关鹤何事?是鸡太过渺小了。我喜欢“鹤发童颜”,鹤发童颜者,就是那尘世的仙。

我等,一凡夫俗子,并不想羽化成仙,但却也好想,把自己化作一只鹤:绰然独立,素雅高洁;得一份闲远,获一份逍遥,有一个理想的自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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