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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3年01月17日

◎嘎子

两个阿妈

我刚刚住进寨子时,支书老刘就把这些规矩讲给我听了。他说这些不是迷信,是民族风俗,我们外来人都得遵守,不然会伤了民族感情。老刘是五十年代支援边疆时来这里的,在这个公社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他的老家在川北的遂宁,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在那儿,他想再干几年就回老家去。长期住在缺氧的高原,刚满四十,他头发都快掉光了,天一冷胸腔内就像有人拉风箱似的喘息。

那天,阿意白玛来找我,她的左眼红肿,一眨掉一串浊泪。她请老刘做翻译问我要眼药。刚好,我来时准备了一盒红霉素眼膏,全给了她。阿意白玛说我真好,有这药她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我扳开她红肿的眼皮,把亮晶晶的眼膏挤进了她干涩的眼眶内。她眨着眼皮走了,快出公社门时,她又回头对我说,她眼睛好后,想请我去她家喝茶。她见我答应了,便高兴得笑了,又说:“你一定要来!”

点了我的药,阿意白玛的眼睛第二天就好了,肿也消了。她在我们把香草收进雨篷后,拉住我说:“小洛,去我家喝茶。”

我问:“你家远不远?”

她指指寨子边的那棵很高的杨树说:“到了那棵树,就可以看见我的家了。”

阿意郎卡措说:“她家好吃的东西多多有了,你可不要客气,狠狠地吃,吃成个大肚子。”

我站在一旁笑。她们的话我还听不太懂,她们的心意我全懂了。

第一次去做客,我很想回家换件干净的衣服。阿意白玛却紧紧拉住我手,说什么都不放我走。我只得跟着她下了独木梯,踩着满地让太阳晒了一天的枯草和畜粪,朝她家走去。

走进阿意白玛家的土屋,像走进了漆黑的土洞,伸手不见一丝光亮。阿意叫我小心点,我还是撞在了一个木箱上,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碎了。阿意白玛撑起窗时,一股强光在我眼前猛然炸开,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终于看清了,碎在地上的是一只瓷碗,碗中的白色粉沫倒了一地。

我慌着去收拾,阿意白玛却叫我坐着别动,嘴里说着向我道歉的话,好像是她的东西挡了客人的道,对客人太不礼貌。她说得我脸颊热辣辣的,我坐在火炉边的卡垫上,用腿紧压住双手,似乎不这样,不安分的手还要捣乱,还会给主人制造许多难堪。

阿意白玛的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桌子卡垫看不到一点灰尘,铜火盆擦得亮堂堂的。她把地上的碎渣小心地扫走后,便提起火炉上的铜茶壶,轰隆轰隆地摇晃,又从雕刻着花纹的木柜里取出一只红漆木碗,放在我的面前。她给我倒了一碗热茶,茶中飘来新鲜奶子的清香。

她又在我面前的木桌上摆了一盘煮熟的牛肉,一小袋糌粑面,一小瓶盐巴。她盘腿坐在卡垫上,一言不发地看我喝茶吃东西。那是我第一次喝奶茶,我感觉到那种带有青草的奶味是那么香甜可口。后来,我又喝过酥油茶,我从来没有过恶臭难咽的感受。这些食物我仿佛天生就会吃,哪怕给我一块新新鲜鲜的生肉,我也会像当地牧民一样,用腰刀割成一块块的,津津有味地嚼着。

阿意从怀中掏出一串珠油亮的珠子,手指一颗一颗地揉捏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她见我大口大口地吃得很香,脸上便堆满了笑。茶完了,又给我斟茶,直到我肚皮胀得气球似的圆圆地臌着,实在塞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才给自己添了一碗糌粑面,压紧压平,倒了点茶。喝了茶后,把皮上的那层烫熟了的糌粑舔来吃。她又斟茶又喝又舔,直到碗里的糌粑舔来吃光了,才响响地弹了个舌头。她抬头看我一副惊傻的模样,哈哈笑起来,说话的意思我全明白了:“我吃东西你觉得好笑?”我说:“不好笑。吃糌粑就该这么吃。”我拿起自己的碗,也学她的样子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她又笑了,给自己的碗中又添了一撮糌粑,中间掏了个坑,倒上茶,放几颗盐。然后伸出指头轻轻刨着,碗在手上小心地转着。指头和手掌在碗中揉揉捏捏,糌粑成了很大的一块圆团。她递给我说:“很好吃。”我拍拍肚皮做了个苦相说:“看看,我快胀死了。”阿意白玛笑了,便扳成一小块一块的朝自己嘴里塞着。有只白毛小猫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跃进她的怀里,喵呀喵呀的讨吃。她对小猫亲热地说着什么,把剩下的糌粑团全喂了小猫。

阿意白玛家中的陈设简单极了,一只装粮食的柜子,没上过漆,让牛粪烟熏成了油黑。与木柜相连的是一只铜火盆和一张红漆木桌子,桌上装食物的小柜描绘着非常艳丽的花纹。墙角堆着农具和装干牛粪的皮袋子。一幅粪烟熏黄的年画帖在墙正中,画中的毛主席与林彪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城下的人挥手。我指着画中的林彪对阿意说,那是个坏人,想害毛主席的坏人。阿意笑了,说她知道那是个坏人,可毛主席是大大的好人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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