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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是枣花

甘孜日报    2022年12月26日

◎董国宾

我想知道很多事,最想知道村子里的事。村子是什么,多少次在村口伫立,看着夕阳滑过一排排树梢和屋顶,却从没真正走进去。

一头牛从村口走出来,方方正正的额头,上面长着两个弯弯的角。牛拉了一辈子车,耕了一辈子地,驮了一辈子粮食,把村子里最大的事做完了,却没一句自夸的话。“你看,我做的多好,能让田野变绿,让村子长出翅膀来。”这样自褒的话,牛对一只蚂蚁也不说,总瞪着圆圆的大眼,悠踏地往前走。顶多甩甩尾,从大鼻孔里咻咻地喷一下气。牛不懂表白,更不事张扬,我不喜欢牛。

一条小路从村口伸进去,比田埂宽不了多少,但村子的每个秘密它都知道。哪家饮足了早晨的头茬子阳光,一场风的距离有多远,一片叶子拍打另一片叶子,这条小路都有记忆。

村子里雄鸡最美。着一身华丽的外衣,醒红的鸡冠高高挺立。牛、马、驴、铁锨、锄头、辘轳,还有爬来爬去的蚂蚁,只知道哪些事没做好,有哪些事要去做。雄鸡会唱歌,说出的话最动听。它为卖力的牛歌唱,为奔跑的马歌唱,为调皮的驴子歌唱,也为铁锨、锄头、辘轳歌唱,还为默不作声的蚂蚁歌唱。它能把好听的话说出来,谁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都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

我只在村子里呆了几个早晨,其余的时光,由牛、马、狗,还有树,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地过掉。有了持续观察,我才知道,美丽的雄鸡,只管把天叫亮,把村子叫醒,然后就去奔忙了。它顾不得多说一句话,与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一样,埋在没完没了的事情里度年月。雄鸡颠覆了我最先的认识,我不喜欢还责怨它。

年轻人在路上奔走,中年人在一块地里干活,老年人身穿翻羊皮袄赶羊出去了,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狗甘愿留下来看家护院。先是守护在自家门口,又从村子一头走到另一头,还跳到最高的土堆上,警觉地观察动静,狗的忠诚让村子里来之不易的仅有的财物免遭损失,但我还是讨厌狗。它性情耿直、暴戾,对大大小小的事物不由分说,从不温婉地表述意愿,好话孬话统统拒之门外。

树,密集在村子里,巴掌大的地儿就能扎下根。村南头、村北头、牛棚边、草垛旁,都有一天比一天长高的树。风吹过的地方,太阳晒老的地方,飞鸟滑翔的地方,都有树的影子和记忆。阳光、雨水、风沙,牛车、锄头、檐苔墙莓,飘逸的炊烟,走远的早晨,村子里每一样东西,树都见过无数次。一天风折断了树枝,一天顽皮的孩子朝树的腰干猛砍一刀,树仍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地过一辈子。我喜欢浮游的云,漫飞的鸟,不喜欢树那样忧伤地想事情。

一片零乱的房屋中间,悄无声息地开着一些枣花,开过了头,仍是一丁点的小碎花。好像有些犹豫不决的事情没想好,永远不能从童年里走出来。它不会大声说话,更不会歌唱,更不会追逐一场风,更不会剪下一片云。枣花只是默默地开着,从不招蜂引蝶,简单又单薄,我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我在村口徘徊,看见一个个走远的早晨,一个个走远的黄昏。看见一场风从村子一头刮到另一头,一枚枚叶子卷起又落下,我仍不明白村子是什么。

每条路都被月亮照着,每个角落都泛着银光。月亮最圆时,一些人从村子外面返回来。我挤在这些人当中,把零乱的思想说给月亮听。我说起了枣花,不想枣花不见了,竟变成了圆圆甜甜的大红枣,结结实实地挂在树上面。一时刻,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仿佛都开出枣花来。

一片云游过来,问我村子是个啥。我说,村子昨天是枣花,今天是圆圆甜甜的大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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