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蒋勋散文《池上日记》

◎叶燕莉

《池上日记》是蒋勋在台东的池上乡驻村期间的文字和摄影创作。读书之前，我查阅了池上这个地方。池上地处台湾台东纵谷平原最北端，由于最早的聚落位于大坡池上方，因而得名“池上”，池上有上千公顷没有污染的良田，以出产优质稻米而闻名。

原生态的池上乡静谧恬然，很多地方甚至没有路灯，为了让稻谷休息，像人睡足了觉，才有饱满的身体。驻村的一年半时间里，蒋勋用手机拍摄了近5000张照片，记录下这片土地上的立春、春分、立夏、小满、秋分等各个节气的景象。一日日感受星挪辰移，捕捉四时节序的变化，感受节气，分辨五谷，看云观岚，在这个小村庄里，写作、画画、散步、读经，以最少的物质需求过了一段最简单的生活。

蒋勋说：我们内在都有诗句，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听不到那声音，就像《红楼梦》里贾宝玉失去了出生时衔在口中的那块玉，失了魂魄，失了灵性。于是，在每天在入睡之前和苏醒时分，蒋勋会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云缓慢地流走，月光下绽放的昙花，还有初春时分，一棵苦楝树吐芽的声音，听一粒露珠晶莹的诗歌，催促睡饱的秧苗在朝阳中醒来，听所有大自然悦爱和亲昵的声音……像“庄子”说的天籁，像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中悠长的呼唤，在宽阔的原野上，到处是欢欣雀跃的对话。一个人，能听到自己心底深处的声音，也就找回了本真的自己。

在池上，蒋勋每天散步，听到水声、看到春耕、等待秋收，体会到农业文明是可以细水长流、天长地久的，像一粒种子埋在土地里，要等待发芽、结果，必须经历春夏秋冬，有其自然秩序。日出日落，春夏秋冬，是自然秩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生活秩序。我们的身体也有日历，也有春夏秋冬，也需要找回自然秩序。在产业化的大生产时代里，能不能保有古老的小农经济及其自然秩序和土地伦理，还原生命本真，是一个世界性的命题。

蒋勋自认，现在的偶像是农民。相比倨傲的知识分子，农民永远感恩，永远要敬天地，因为其中有你不知道的因果。原来真正的伟大是平凡做人、做平凡到别人不知道的人，他们让自己谦卑到你看不到他。但在他们耕耘的土地里，却生长着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自然秩序和土地伦理。

阅读这段童话一样的乡村生活，你会发现，蒋勋想要告诉我们的，其实也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就是如何与不同阶段的自己相处。经过童年、青少年、壮年、中年，如何步入老年？人不必一直野心勃勃殚精竭虑，更应该向内而求，回归一个普通人的心念，像一条河流一样，了解生命每一个阶段的不同景象，明白所有的渴望和梦想都会逝去，而孤独即生活。

生活在高速发展的大都市里，我们太执着于精致的文明，也错过了真正的生活。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和不好，四时有序,万物有时，自在和舒展，其实只是一种平衡。人生亦是如此，如何找到平衡点才是大智慧。

读这本书，不失为一趟遥远的纸上旅行。蒋勋的文笔迷人、清淡、克制，整本书为一种恬淡的气韵所贯穿，像雨后茶树上的水滴闪闪发光，像乡下的轱辘井吱吱呀呀的声音，穿过安静的稻田传至我们的耳畔，带着冰凉的稻花香以及甘洌的口感。

我们有多久没有看月亮了，有多久没有在家门口的大树底下坐坐，走一走路，乘一会凉，觉得树荫很美？看惊蛰、小满，露从今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