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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深处的老木箱

甘孜日报    2022年12月01日

◎芷默

一直钟情于旧物,总觉得旧物里蕴藏着时光的体温,流淌着暖煦的古香。搬新家后,许多东西送了人,唯独舍不得送出一只五十年代的红漆木箱。

这是奶奶留给我的箱子。通身枣红,许多漆已经剥落,如同经历风吹雨打、日月锤磨的化石,在时光深处沉睡了千年,安静又端然。铁锁已经锈蚀斑驳,仿佛只要用力扯两下,就会如秋天的枯叶般脱落。你能够想象得出来,在无人的光阴里,木箱一寸寸老去,每一分,每一秒,从未止息。

箱面上有几条曲线或圆圈划痕,是我小时顽皮用铅笔刀划下的痕迹。右侧还有一个“文”字,是他名字的末尾。刻痕深如山川沟壑,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彼时,我和他的学校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但那样的距离仿佛是相隔一个太平洋。思念泛滥成疾时,我便倚着木箱,用刻刀深深地刻下他的名字,将心事全盘交托于木箱。

木箱里的东西也随着主人的更改而变换。起初里面装了奶奶的嫁妆大红棉被、银镯子、项链等。爷爷去世得早,奶奶便把木箱子放在床头边,作为对爷爷思念的寄存。每次关灯睡觉前,奶奶总要打开木箱,摩挲里面的镯子被子,目光杳远,似要穿透时光。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合上箱子,熄灭煤油灯,安静地躺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睡去。

后来奶奶将它送给我,放在我房间的柜子上,用来装纪念册、信件、朋友互送的手链和谈恋爱时他送的戒指。

每次打开木箱,翻出里面的物件,都像是拉开记忆的拉链,过往的欢欣惆怅、酸甜苦辣……犹如电影慢镜头般,一帧帧在眼前放映。指尖抚过青葱往事,眼底有浪潮涌起。

木箱已经老了,老成一个皮肤松弛、斑点星布的爷爷,抱着双膝坐在庭前,目光浑浊,看门前车水马龙,多少事如白云苍狗。他细褶的眼角纹里装满了旧年的故事。老人固守着恬淡的时光,兀自孤寂,兀自享受流年清欢。

世事本如此啊,一刻不停地老去。人们妄想青春永驻、爱情葆鲜,殊不知,转身的刹那,容颜已苍苍,物是人已非。然而,不必过于悲伤,失去,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收获?

青春远去了,成熟与智慧开始追随你稳重的身影;飞蛾扑火的热恋消散了,一种深沉广阔的爱又在心底悄然升起。

正如这个老木箱,早已没有了当初奶奶婚嫁时的气派和受人瞩目,而在岁月的洗礼和熏陶下,它变得更为稳重,更为端庄,多了一些温度,少了一些硬冷,多了古旧的馨香,少了锐利的轻狂。因着它,整个房间都飘荡着旧时光渺渺的暗香。

尽管街市上兜售有各种各样收纳盒,材质从塑料到帆布到牛仔布,轻便简单,可我总觉得它们有一种曲意逢迎的讨好。我还是更喜欢旧时代的木箱,笨重,木讷,浑然朴素地静在角落里,固守着传统,像一位深居简出的隐者,安静地埋首于时光深处,与温润流年耳鬓厮磨,举手投足间哗啦啦掉落一大串故事。

从前的老木箱,没有巧言令色,没有浮华奢美,温润如玉,最贴人心,你会不自主地被它吸引,一步步靠近。每靠近一寸,就看得见时光遗留的踪影。此时,万物都退为背景,唯有黄昏的阳光透过木质窗棂,温柔而甜蜜地流泻在木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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