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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

甘孜日报    2022年09月19日

◎沈艺秀

蓬勃的生命,在秋天枯黄了。秋风扫落叶又一次在院子里重演了。好快!一年一年扫落叶,我扫得有点烦了。两个女儿的看法是:别管,反正你没有秋风扫得快。是啊,我在捡拾秋风的杰作。但不捡拾,院子就凌乱得如荒芜的宅子。很不赞同女儿们的看法,也无心和她们争辩,只有自己不停地捡拾,抢在秋风的前头得来片刻的纯净。

风依旧萧索,叶子依然沙沙。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很少有春暖花开,也许是我在这个季节里感觉失灵了吧,我只记得秋风雪月。

少时喜欢在野地里玩。那时的农田依然会荒芜,偶尔有人走过,那是在田地里寻找遗留下来的零星果实,天地干裂,踩在上面,尘土很快缠住了人们的裤脚。

成年后的我喜欢站在风中回忆。回忆的幽径中常常会不小心碰触一些看似卑微的荒蒿、枯树、败叶,还有它们脆弱的低吟。叶子蓬勃时的生命无人敢比,衰败后的叶子也是无人敢比。走在上面,如同踩在生命的脉络上,无论是平凡还是辉煌,最终都会生长起一种莫名的忧伤,谁敢和自然抗衡?

站在秋风中,回忆的镜头被拉得很远。在一片即将丰收的葵花地里,我的小伙伴向看葵花园子的人说了好多好话,想得到那一株还长满花的葵花头,想把那一束明媚的花留住。虽然那片向日葵的主人只是负责为队里看管、虽然那家的孩子可以随便地掰一两个成熟的向日葵头很夸张的在我们眼前嗑瓜子,虽然这个向日葵已经错过了成熟的季节了。我的小伙伴没有要成熟的向日葵,而是要了长满花的葵花,用她的话说:过不了几天就留不住这花了。她的话中无不满含悲秋和白马过隙的感慨。

也许从童年起,我们就开始和时间竞跑。但我们终究跑不过时间,我们不能走在时间的前面。转瞬间,老了的是我们,时间依旧笑吟吟地前行着。在我们的后面还有一长串的时间,但那已不属于我们。

回忆有一次飘到马莲河畔,河畔的草地,河边的水管子是我们的乐园。在这儿没有贫富,只有平等。离开了家,离开了饭桌,谁知道谁家今天吃的是鸡鸭鱼肉还是玉米糊糊就咸菜?我们天南地北地乱侃,最多的是想象。想象着自己长大后要做什么、到哪儿去。那时的想象是纯净的,也是酸涩的。果腹的是一把玉米榛子,掩体的是妈妈补了又补的衣服,但想象还是能走过那久远的天边,浪迹欧式花园,看到哥特式屋顶上的鸽子。

而我们清晰地认识眼前的风景,一条向东流淌的马莲河、马莲河上寂寞的大桥以及桥边那些寂寞的杨槐树填充了我们充满想象的童年。

在马莲河边长大的我们忙于奔波、忙于挥霍。我们挥霍着长长的时间,即使时间里有哀怨、躁动,我们也将其挥霍成空虚。

如果把生命分成三份,那么我们是三分之一的想象幻想,三分之一的挥霍,三分之一的忙碌。我们没有给自己留下思考的时间。所以我们感到疲惫、感到迷茫。

秋风,轻轻。但很强劲。暗藏着细细的刀片,割在人身上,人已麻木。感觉不出刀子已经割去了属于人一年的时间;割在叶柄上,叶柄齐喳喳地断了;割去了荒蒿、野草、庄稼。风尽情地吹,吹得人骨头叮当作响。从童年吹到老年,把绿色吹尽,吹成黄色、枯色。吹得尘土弥漫。直到风再也吹不动了,直到风回到风。 风回到风,我们就成了尘土。

人生没有退路,没有谁为我们打开新的大门,就如这条马莲河,它只有一路向东,不会流回到最初的源头。人也不可能像草一样在秋天枯黄,在春天重新再活一回。属于我们的,只有在奔跑之时的短暂留意。留意时光的背后大地的秘密,抢拾这一路的秘密,或许能找到生活静若处子的真谛。

秋风再次旋起,与我擦肩而过。我突然担心,它是否会用枝桠将我狠狠地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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