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珉

梅雨季节又江南，几许烟雨掩阁檐。

夏至时节的梅子酸味，将萦绕在青枝绿叶间的水气熏染成泪水涟涟。这不，一场梅雨，就把江南涂抹成一幕烟雨，缠绵成一个浅夏的幽梦。

曾记得那年，大学毕业分配在那个临江的小镇。小镇太小，一条街，除镇机关房屋是三四层的楼外，其他都是木板屋和天井屋。镇子前面是江，后面是高山，两头都是农田，还有几口池塘。那时没有手机，电视机都很少。下班后没事，总是喜欢去街头的李家坐一坐，拉着家常。最喜欢去镇上做日用百货生意的吴伯家，那个有着大天井的老屋。

落雨的日子，天黑得就早。并不明亮的白炽电灯，让天井屋的墨色渐渐明亮起来。吴伯喜酒，也喜下棋。没事的时候，我总去陪他，原先喝一两口吴伯自酿的杨梅酒就有醉意，到后来可以喝两三盅也没事儿。吴婶总是在锅灶间径自忙碌着，不时炒一两个小菜，连同煮好的梅子酒，放在我面前那张暗黄色的小方桌上。

吴伯家的女儿那时在县城上高中，只是偶尔回家一次。一袭长发，一对小酒窝，两只小虎牙，笑的时候很甜美，把峡江小妹的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来二去，我们就很熟悉了，她偶尔问下作业上的事，或是上了大学是不是可以不上晚自习。

那年的梅雨季，吴家小妹高考后回到小镇。那天正下着雨，远远地看见，她一个人走在街头，一把伞，遮住了雨，却没能挡住风。

去吴家，问小妹高考怎样。和吴伯一家人坐在天井屋里，抬头，看细雨从青瓦沟里缓缓落下。再偷偷地看吴家小妹，青色衣衫，脸上的小酒窝，和浅浅的笑，想必高考成绩不错。

等待大学录取通知的日子感觉很漫长。吴家小妹不时来借本书什么的，看见我有很多宋词的书，便借了好几本去。一次，小妹倚在天井屋的大门，两眼呆呆望着江水东去。见我去了，脸红着转身。突然觉得那个场景就是那首“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画面。

后来，吴家小妹去了省城上大学。暑期回来，多了份大学生的青春萌动。我们一起走在下着小雨的街头，去镇东头的那口小池塘，听哇声悠扬。与小妹肩并肩走着，并无言语，只听雨落的声音，品味着浅夏时节江南烟雨的一怀情愫。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一年又一年，梅依然是酸的，可被梅浸染的雨，却是甜的。畅饮一碗又一碗的梅子酒，听见池塘溪沟边的青蛙们在雨中卖力合唱，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清晨，送走一个又一个的黄昏。

只是，吴家小妹大学还没毕业，我便离开了小镇。后来，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再没有机会走进烟雨中的小镇，听蛙鸣虫声，更没了与青涩少女漫步街头的情景。可梅子成熟时，总会想起那个小镇，“清梦欲寻犹间阻。纱窗一夜萧萧雨。”依稀看见，着青衫的吴家小妹，撑一柄伞，在青色烟雨中，走在青色小镇的街上。

“黄鹂啼多芳草远，青梅子重杨花飞。”年轻时的青涩，像等待成熟的青梅果子。唯美，像峡江小镇的一幕烟雨。灵动，像一泓跌宕欢唱的溪水。

那一幕烟雨煮青梅的故事虽已久远，可依然那样清晰。一个又一个的梅雨时节，总会想起，那年那时烟雨中的小镇，还有吴家的梅子酒，和青涩灵秀的吴家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