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

咦，是什么香？清幽，淡雅，若有若无。仿佛是远处高楼飘来的渺茫歌声，我狐疑地吸吸鼻子，举目四望。

一池碧荷微笑着迎接了我的造访，满池红莲热情地赠送我一缕缕清香。香气四溢中，那些与莲共舞的时光也从岁月深处缓缓飘出：

小时候，莲花是乡村顽童快乐的源泉，口福的使者。

我的故乡在多水的江南。六月初旬，荷塘里就举起一面面碧玉盘一般的莲叶，大胆的孩子赤脚下水，釆来数片分给小伙伴们。一人头顶一片莲叶当斗笠，手持一支莲茎作剑戟，颈系一条长毛巾当斗篷。等装扮完毕，荷塘边，柳荫下，就弥漫起了“硝烟”，一场“守土卫边”的鏖战激烈进行。彼时，蝉鸣四起，蛙声阵阵，欢笑连连，莲香缕缕……碧绿的莲叶激发了孩子们无尽的想象力，赋予了孩子们无穷的乐趣。玩累了，脸盖一张鲜叶，就于柳荫下酣眠。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莲蓬长出时，就是孩子们的节日。几个人合力抬来一只大澡盆，滑入荷塘，坐于盆中，以手当桨，向荷塘深处划去，那些琉璃盏一样的莲蓬上镶嵌着珍珠似的莲子，逗引得孩子们目光灼灼。一阵手忙脚乱后，抠出莲子，塞入口中，啊，真好吃，清香扑鼻，甘甜可口。彼时虽艳阳当空，但荷塘周遭微风四起，水汽缭绕，倒比岸上凉快。口有美食，身享清凉，眼前有玩伴，心中无烦恼，这样的乐趣还有哪儿能找？

长大后，莲花是异乡游子的心灵密友，精神导师。

生命中有一段漂泊异乡的日子。职场的压力与无端的乡愁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些幽怨的情绪仿佛一层又一层的浓雾，让我看不见阳光，几度颓废。朋友见我愁眉不展，拉我赏莲。北方原是少水的，绝大部分荷花不得不屈身于低矮的瓦缸之中，如我一样，做了异乡游子，它们会露出最美容颜吗？带着疑虑，推开一座小小四合院的大门，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啊，我贪婪地一个深呼吸接着另一个深呼吸，这淡雅的荷香洗涤了我积郁的愁绪，熨贴了多日来不展的愁眉。紧接着我见到了养在水缸里的莲花，几尺见方的水面上高擎着华盖一样的莲叶，密密匝匝的荷叶中间挤满了各色莲花，粉红的莲花宛如娇羞的少女，低眉轻笑；洁白的莲花恰似世外的仙姝，高洁脱俗；还有一些未开的花骨朵傲然直立，它们正在积攒力量，为盛放做准备呢。几尾金色的小鱼安然嬉戏在青碧的莲叶下，重现“鱼戏莲叶间”的江南美景。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生于多水的故乡，莲花欣然绽放；寄居缺水的他乡，莲花同样一丝不苟的盛开。人生旅途，平坦与坎坷并存，若你能体面地出席随时可能到来的最坏的际遇，那么生活也会害怕你，会给你腾出一条漂亮的路。

重返故乡，每年盛夏，我都会欣然赏莲。我见过“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赏过“别样红”的映日荷花，也效仿过“妖童媛女，荡舟心许”的采莲韵事，更于深秋时节，隆冬之际，观过满池屹立不倒的残荷。

一池风荷举，清香沁心脾。那些从岁月深处走来的往事，如莲一样，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