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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记

甘孜日报    2021年10月29日

◎王小忠

父亲说,药材的价格一年不如一年,可收药材的贩子像赶集一样堆在村口。我不敢拿主意,也判断不出其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三弟还是没有稳住,实际上村里大多数人都一样,便宜处理了药材。谁曾想到,立冬之后,干透了的当归一下又恢复到令人吃惊的天价。任何事情都一样,厄运和机会永远同行,就种药材而言,更是无法把握的事情。因为大家都在那儿盲目种植,对市场的行情和需求谁都没有去探究过。药材贩子的出没,使村里人对药材产生了仇恨。甚至有人对田地开始怀疑,说这方土地不愿养人。尽管如此,药材贩子从来就没有彻底消失,开春买苗子,来年收根子。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想种的人种,不想种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来来回回折腾,种药材没有种出几户富人,倒是大片大片田地被荒废了不少。

大哥在新的事业上栽了不少跟头,二弟的温棚养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三弟看着堆在墙角处的播种机,似乎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没有守住田地,就等于没有守住自己的福分。守不住田地,就失去了作为农民的本分。这是父亲的话。可怎样才算守住田地呢?我也陷入茫然之中。

兄弟之间还是那样,尽管心照不宣,但是还是不愿开口明说。这个冬日,我在家住的时日长,见到和听到的几乎一样,一家人围坐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相互提防或是躲避倒成了家常便饭。做子女的依然不顾老人的感受,也不按他们的心思去经营家庭,更做不到自我心安。人和人相处的根基已经东摇西摆,大家的心里唯有对富裕的渴求,已经看不到农村留给我们意识之中的那种和睦与平静了。

好久没有回家,失去了家乡的任何消息,我有些坐立不安。这天我给三弟打电话,他说他们都在内蒙古。三弟的回答令我吃惊不小,一向无法割舍田地的他怎么也会做出如此鲁莽的决定呢?必须要按期回家了,哪怕再忙。父亲依然舍不下田地,他不忍心让田地荒芜,便和母亲挑拣了些附近的田地,种上洋芋和油菜。其实他们二老并没有完全丧失劳动能力,只是我们心里过意不去,最终那几亩田地从播种到收割都雇了人。我在心底做了本账,如果将所有工钱合计起来,已经远远超出了田地里的收成。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人人都这么想,那田地由谁种?粮食来自何处?我再次想起父亲的话——作为农民的本分,还是要守住田地的。

这一年村里几乎没有了人影子,偶尔见到的也就是几个小孩子和老人。一直到冬至过后,村里才热闹起来。三弟很显然感觉到了,出门在外拿回来的的确要比种地多。作为农民,如果说种地让人心安稳的话,那么让人心安稳的就不仅仅是种地了。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大多数年轻人,无论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要比种地的洒脱。我不是刻意强调打工有多好,事实确实如此。守住田地,却换不回洒脱。出门在外,却又丢失了作为农民的本分。然而这样的矛盾在我的村庄是根本无法调和的,看来在崇尚金钱的年代里,农民的本分将要被追求富裕的雄心彻底抛弃了。

村庄已经荒芜好几年了,田地的荒芜更是令人心疼。从土地下放到群力求富,从挖树垦荒到如今的满山凄凉,我们到底寻找怎样的生活方式呢?土地从来不亏欠我们,也不挑三拣四,而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做出了这么多选择,是对,还是错?哪一条才是我们走下去又能见到希望的路呢?

打工潮再度兴起,可大哥已经丢弃了他最初的职业,想从头再来,却十分艰难。二弟的事业虽然有政府的大力支持,可那么多债负于身,一时也无力回天。三弟慢慢缓了过来,他的观念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他突然羡慕起我来,说这辈子没有读书算是白活了。言下之意,已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两个孩子身上。

我的家族在整个村庄来说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家族的兄弟们坐在一起的日子相对更少,就算在一起,也没有小时候的那种亲切。攀比、嫉妒,甚至仇视,各种情感集合在一起,难以说清。同辈的都已成家,有的当爷爷了。小一辈的正值少年,然而读书的却少。除了打工,大家对田地越来越陌生。但他们对更小的一辈又开始寄予厚望,想方设法从村里的学校转到县城学校读书。孩子们小,在县城无人管教,加上从小在村里生活,散漫的习性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因此这样那样的问题层出不穷。这年冬天,家族兄弟们都聚全了,大家说起打工,说起田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所有看法归根结底都在钱上,都在梦想着一夜暴富。可就算成为富翁,他们的愿望还是很小。买辆车,重新盖房子,住到城市如此等等。更多是对外地老板的倾慕,没有一个人对田地持有感情,从头至尾唯一感兴趣的似乎只有钱。这样的意识下,希望会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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