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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走亲戚

甘孜日报    2021年02月05日

   ◎安安

   瞧亲

   在我的老家王屋山下,乡村过年走亲戚,是顶顶隆重的事情。年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几乎都是为了瞧亲、待亲。

   小时候走亲戚,圆斗篮儿里装一篮打了红点儿的豆馅儿馍,再加上一条礼肉,盖上一条干净毛巾,就是回娘家、瞧姑舅的标配了。

   同是豆馅儿馍,各家蒸出来的却是各色五样:有的白亮亮,有的碱大偏黄;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点;有的圆周周,有的有点扁。里面的馅儿也不一样,有的是纯红小豆加晒甜的柿子皮儿做的,馅儿红得自然、诱人,有的喜欢掺些红薯泥,看起来发白,不上色,但吃起来都甜滋滋的。

   亲戚大多分布近处。人们走亲戚多以步行为主。左手挎篮儿,右手牵孩儿,一身簇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遇到雨雪天气,人们往往是早出晚归,趁着上冻的路面没消,赶紧出发,而等到太阳偏西时路面上了冻再返程,以免弄脏了新鞋。

   遇到路滑,一不留神,豆馅儿馍从圆斗篮里滚出来,滚了一地,也不鲜见。到了亲戚家,人们会笑着说:“怕给您拿的豆馅儿馍不够数,特意在路上又好好数了数。”亲戚一听就知道咋回事儿了,会心一笑。过后把馍皮儿一扒,上笼一溜,照样吃。

   有的人家讲究的,会拉着平板车,套上毛驴,或者由好劳力拉着,载着妻儿老小,载着盖花毛巾的圆斗篮儿,风风光光走亲戚。

   尽管亲戚离得都不算远,但拿脚丈量也比较辛苦。所以一进门,要不了多大一会儿,浅浅一碗酸汤饺子就递过来了。这边说:“不饥,不饥,在家才丢下碗儿来了。”那边说:“少喝块儿,多远来了,能不饥?”推让中间,酸汤饺子就下肚了。

   慈眉善目的老者主要负责陪聊,给小孩子们发压岁钱。儿子媳妇则负责做饭。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疯玩。

   聊着聊着,主家招呼开饭了。于是男人们一桌,吃点小菜,喝点小酒,一人一碗咕嘟菜,外加两个白蒸馍,爱吃豆馅儿吃豆馅儿,爱吃枣花儿吃枣花儿,爱吃小糕儿吃小糕儿。女眷和孩子们则围着小桌子,就着一锅冒着热气的咕嘟菜,自得其乐。那咕嘟菜里有过了油的五花大肉片,有酱红色的切成两半的肉丸子,有松软白嫩的大豆腐,有油光发亮的炖粉条,有嫩绿诱人的菠菜蒜苗。当然,永远少不了的还有低调、朴实、发挥重要作用的萝卜、白菜。它们往往被埋在铁锅的最下面,把那些好吃的硬货顶得谷堆起来。

   一餐下来,男人们一个个红头涨脸儿,酒足饭饱。女眷们则在相互问候和诉说中吃得浑身发热,嘴唇发亮。

   餐罢不急着走,继续聊。等主家收拾完毕,下午的甜汤又熬好了。白生生的面汤,黄盈盈的鸡蛋花,每人小半碗,正好解了午餐的油腻和干渴。

   眼看太阳偏西,离山尖儿不远,瞧亲的人们准备告辞。主家说:早哩!慌啥!这边赶紧接上:眼瞅太阳就要隔山哩,再不走就要得黑哩!主家又说:不知今天吃好了没有?这边回答:可吃好了!一小会儿吃了三顿!主家这才说:到路上慢些儿!一直送到大门口,亲戚再三回头,相互招手,直到看不见。

   瞧亲的人们在回程中大步流星往家赶,遇到邻居,人家会开玩笑问:弯弯腰呗?看今天吃啥好的了?吃得腰都弯不下了吧?哈哈……回到家中,放下斗篮儿,向家中老人报告完瞧亲详情,这一天的重要任务就算大功告成了。

   随后物质条件好了,瞧亲、待亲的规格都提高了。豆馅馍悄悄地换成了点心、汤圆或者是一小兜鸡蛋。随后,黄糙纸包装、纸绳捆成十字花的四四方方的点心,渐渐换了新装,人们拈着成箱的礼物走亲戚,显得非常上档次。

   同样上了档次的还有瞧亲的交通工具。从平板车到脚踏三轮车,从自行车到摩托车,从工具车到面包车、轿车,一家老小一天能串十几家亲戚。不用说吃饺子、喝甜汤了,有的连正餐都省了。

   待亲

   多少年不怎么走亲戚了,老人年龄大了,除了大年初二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匆匆回趟娘家,多数时候我只在家里待亲。

   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二十年前去大姑家串亲戚的情景。大姑一家独自住在西山的坡上,两个女儿出嫁了,四个儿子成家后与父母同住在山上。亲戚众多,路远且艰,到达大姑家往往是又饥又渴又累,必定留下吃饭无疑。

   为了准备招待亲戚的饺子,大姑家的四个儿媳妇要提前忙到深更半夜,有时候通宵达旦。亲戚们来了,都要吃酸汤饺子。每人碗里飘着十来个,几分钟就被消灭了。丢下碗,到山上转一会儿,正餐就开始。四方小桌、小靠椅、小板凳,在院子里顺势摆成四五桌,热腾腾的白蒸馍拿在手里,第一盘回锅肉炒芹菜,一人夹一筷子,风卷残云,盘子立刻就见底了!这要是在平时,大肥肉片儿是很少有人动的。第二盘大约是豆腐什么的,都忘记了。等终于吃饱,想要喝点什么时,大姑家锅头上坐着的大熬锅里,早有一锅老红豆南瓜红薯小米稀饭在等着呢。

   那年下大雪,当我们一步一滑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大姑家山脚下时,却见大姑夫抖着花白胡子浑身冒汗正在铲雪。大姑夫是怕亲戚们来了找不着路,一大早起来,从家门口一直铲到山脚下,铲了足有五六里地。

   至今我还时常想起大姑家住的那面小山坡。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林木,有柿树、桃树、苹果、梨、核桃、山楂,有一块块的梯田,种些小麦玉米蔬菜等,有大姑夫带领孩子们开垦的一片片荒地,种上红薯、花生、棉花、老红豆等。大姑家放置在树杈上的那个大萝头筐里,总会有又凉又甜的空柿随时等着亲戚们。大姑家的房子也别具特色,四传院按照地势高低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一个院与一个院之间有台阶相连,周围还有土坡方便上下。半截石头半截土坯垒成的墙壁,显得特别古朴、结实,一看就像山里娃,纯得可爱。大姑特别爱干净,她家屋里院外的地面虽然都是黄土砸成的,但时常扫得发白,像夏天的打麦场。大姑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褶儿都没有。大姑长得白净,梳着精致的小盘头,头上抿点水,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襟罩衣,笑盈盈地陪着亲戚们说话。大姑患有严重的类风湿病,她的腰因此无法直起来,弯成90度。但这病疼并没有使她变得邋里邋遢,腰直不起来的大姑依然干净利索。这病疼也没有让大姑变得一脸病容,悲观抱怨。啥时候见大姑,都是一脸平静,说到高兴处,脖子一偏,张开没有牙齿的老婆婆嘴,笑得如少女般娇羞可爱。

   后来,大姑、大姑夫先后下世,几个儿子因山上吃水困难,孩子们上学远,出行多有不便,先后搬下了山,搬到了不同的平原村庄。那个仙境般美妙的小院,从此一天天荒芜。

   一转眼就过了一二十年。如今,我年迈的公婆也先后离开了人世,那些维系了几十年的老亲也不再走动,我们不再为了招待亲戚而聚精会神了。然而,真正清静下来的时候,却突然怀念起那份忙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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