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在的位置:康巴传媒网 >> 文化 >> 康藏文化 >> 浏览文章

​听客溪:一个人的朝圣

甘孜日报    2020年08月28日

   ◎梁爽

   “我再也走不动了,不会见陌生人,不再签售,而只是在信封上签下名字,不接受约稿,也不回复来信。”

   在作家安妮·迪拉德(Annie Dillard,1945-)的个人网页上,她这样写道。但也正是同一个人,在她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写下了《听客溪的朝圣》。这部曾为她赢得普利策奖的作品,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人跟随它一路穿越冷漠的大自然却获得了温暖。

   但不是为你,不是为我,此书是献给理查德(Richard Henry Wilde Dillard,1937-)的。这似乎是扉页构成的惯例了,被读者一带而过也不会让接下来的阅读体验损失什么。但是,如果我们知道更多,这位理查德先生却可以成为一个隐微的线索。因为他不仅是迪拉德的丈夫,也对作者的创作道路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弗吉尼亚霍林斯大学求学期间,作者遇到了诗人兼创造性写作教授理查德,并在1965年与他结婚。三年后,她以一篇关于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瓦尔登湖》的论文毕业,奠定了一生的写作方向。书中叙述者的金鱼名叫埃勒里·查宁(Ellery Channing,1818-1901),而那正是梭罗最亲密的朋友的名字。

   山川草木,日月星辰,千百年来一直被人类描述。或是镶嵌在故事的中间,作为某种舒缓节奏的中场休息;或是作为远离人类社会的一处奇观,与野外生存或者归隐田园这样的冒险事儿联系在一起。然而,当你已经读过《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低吟的荒野》,一再地经过四季荣枯,熟稔了大自然的有序与无常,甚至以为自己到哪里住上一年也能写出这样一本书的时候;那么,拿起迪拉德这部《听客溪的朝圣》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的意义又是什么?

   初读《听客溪的朝圣》,的确会让人误认为这又是位潜心工作的博物学家,为了田野观察而离群索居,不厌其烦地向没有时间停下脚步看一片树叶的都市居民兜售好奇心。

   但作者素来拒绝“自然文学”这个标签。诚然,其作品历来呈现的面貌与自然有着深切的联系,但像这样的想象却未免贫乏。当整个人类社会连同作者本人都消隐在文字的背后,与其将作者想象为博物学家或环保主义者,不如说这实际是一种上帝视角,是一位没有性别、年龄差别,也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神秘叙述者。

   要不是听从编辑和经纪人的建议,最终放弃了“A.迪拉德”这个男性化的署名,或者如果你只是恰巧错过了封皮的署名,那么读者简直无从对作者的基本信息做出任何臆测。然而,正如迪拉德自己所说的:“躲躲藏藏的生活过起来会很不方便,其本身就很招摇。”她尊重了自己的属性,也尊重了自然。

   作家们大概都想知道,没有了人与人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也就没有了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如何不使叙述平淡乏味?比之遣词造句之类具体的写作技艺,这或许才是真正体现迪拉德创作格局的地方。

   人类退场后,世界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但这并不用更清净还是更混乱来衡量,因为它只是被还原为大自然本来的样子,没有是非之分,一片人类价值判断全然失效的领地。在这里,雌螳螂从不为在交配仪式中吃掉了雄螳螂受罚抱憾,五度寄生虫也不必为自己的寄生而惭愧。

   甚至在自己退场后,写作者再也不必给生活加滤镜,好让枯燥无趣的东西显得灵活生动,或在无意义的举动里设计出意义来。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我不僵硬,而是平静。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下到中心点,找到平衡然后休息。我后退!不是退入内心,而是退出自己,于是成了一堆感官的组织。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众多、丰盈。”

   正是这一点,使得迪拉德的作品和所谓的自然文学区分开来。她并非单纯的沉溺于对自然的赞美,唾弃现代文明带来的种种问题;也并非依靠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神奇力量,从现实生活的问题中逃遁,在一片树叶、一串脚印的陌生感中寻求治愈。

   现在人们常说要去远方,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仿佛地球的另一端藏有包治百病的魔法,尤对身心疲惫、前路迷茫有奇效。读者也许不会想到,迪拉德所描述的听客溪不过就是家门口的一条小河,而那时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几乎致命的肺炎。

   人们以为朝圣会走很远吗?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是一种朝圣,听客溪的朝圣也是一种朝圣。在真正的心灵旅程里,重要的是已知和未知,观察和内省,而不是行程的远近。

   如同深入大自然中看一事一物,迪拉德对人类世界也抱持着同样敏锐而犀利的洞察。她不相信网络庞杂的信息,不相信维基百科。她在个人网页上强调:“如果你要了解一个作家,就去读她的作品。”

  • 上一篇:《旺扎的雨靴》 重拾那朝气的童真
  • 下一篇:远方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