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仁拥忠

   我叫洛绒卓玛，寓意“圣母”，我喜欢动物，喜欢我的小伙伴牦牛桑卓，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能和它漫无边际的聊天，和它说心里话。桑卓很好，它愿意倾听我的所有，听到我说得高兴的时候，它也会仰天“哞哞”地叫两声，随后又俯下身子聪明地用那粗糙的舌头卷起长得新鲜的野草，含入口中咂吧咀嚼。当我难过的时候，它会蜷伏依偎在我身边，用它的舌头带着黏黏的唾液在我脸上轻轻地舔舐，犹如它天性舐犊，尽是爱意。它懂我，我也喜欢它。有时我会翻过一座座大山，为它找到新鲜的牧场甚至走上一天一夜。它会保护我，崎岖的山路我便骑在它柔软鬃毛铺就的背上，带着我小心翼翼地翻山越岭。到达牧场的时候我会拉着它的尾巴一起在满是格桑花的草场上肆意奔跑，这是属于我们的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可是，它的年纪终究越来越大，不多会儿便停下来。我摸着和我同一天出生的桑卓，我知道，在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中，它却将一生奉献给了我。也许是我的闷闷不乐影响到了桑卓，它用头轻轻地在我身上摩擦安慰着我。我不禁心生一股暖流，紧紧地抱住桑卓。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渐晚，只觉得山涧在吹着夜风，风很大，呼呼啦啦的将格桑花压倒一片。桑卓匐着身子，我顺势躺在桑卓背风一侧，思考着今晚是否回家去？将母亲为我收拾的随身携带的帆布军包打开，仔细清点今天早上出门所带的吃食，所幸还有足够的酥油茶和糌粑，另外我还发现有一床牦牛毯，心里由衷感谢我的母亲为我细心准备的一切。

   明天早上我得赶回去，出门前母亲告诉我又为我寻找到一家治疗眼睛的好医院，我已记不得这是母亲多少次费尽心思在找医院，尽管每次都充满希望又失望而归，但瘦小羸弱的母亲却从未放弃一丝希望，家里堆满了旧报纸、医学杂志，只要是关于眼科的新闻，都被母亲裁下来装订成册。即使母亲不大识字，但只要看到“眼”字都会格外注意，待父亲干完活路回到家中，便让父亲再仔细朗读一遍。听到较好的案例，便四处托人打听，如此不疲。

   桑卓在低沉地发出哞哞叫声，好似想唤我和它一起唱歌，这让我想起马上就要到来的一年一度盛大的白色灌礼节。想起我的母亲和我说过她是怎样在艺术节上对父亲一见钟情的浪漫爱情故事。阿爸叫巴桑，是青德镇出了名的康巴汉子，身材魁梧高大，能歌善舞，一身藏族特有的铜色肤色，是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得到灼热目光关注的焦点人物。阿爸代表青德镇参加了艺术节，穿着节日盛装藏袍出现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冠军人选。阿爸最后演唱了一首《康巴人之歌》。雄浑饱满的嗓子，完美的演绎赢来阵阵掌声。舞台下一位女孩儿娇羞的躲在洁白的佛塔旁，眼里满满温情地注视着舞台，此刻她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一时入迷开始遐想。山间和风吹过，小溪潺潺，色彩鲜艳的格桑花随风飘起阵阵清香，年纪相当的两位痴情男女在牧场上执手奔跑着，欢快的笑声、牦牛低沉呻吟声、马儿嘶鸣声、佛塔的经筒被拨动发出的叮叮声，所有的美好都荡漾在女孩儿的酒窝里。不觉得女孩儿噗哧地小声的笑出了声，还引得身旁的村民转过头寻找着笑声出处。女孩儿反应过来时，情不自禁地用疯装的白色长袖捂住红透的脸转过身躲避尴尬。表演慢慢进入尾声，女孩儿的朋友格绒多吉跑过来牵着女孩儿的手告诉她该我们上台跳舞谢幕了。

   舞台上，一群身着五彩疯装的女孩儿跳起了香巴拉锅庄舞，她们腰间系着一条雪白的“雍仲万字”绸缎腰带，脖子上挂着一串蜜蜡珠子的女孩儿便是佛塔旁害羞的女孩儿泽仁恩珠，宽大的袖袍随着婀娜的舞姿摇曳，一只漂亮的银盒子在疯装半束着的胸前晃来晃去，她的头饰束着珊瑚和绿松石，在舞台的灯光探照下，化了淡妆的恩珠那浅抹的微笑显得格外清纯漂亮。巴桑在台下嘉宾席看得入迷，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较其他的女子而言，她应该是单身，按这边的风俗，单身的女孩儿发髻上只能带两个银盾，银盾采用白银打造，如小碗倒扣，四周有压花花式，顶端有一圈凸出的圆珠儿。银盾代表亲人，而恩珠挂着的左右两只应该象征是阿爸和阿妈，父母健在安康的意思。他心里有了自己的想法……

   白色灌礼节的艺术表演很快在轰鸣的掌声中进入尾声，两位怀揣着心事的痴情男女徘徊在舞台下，随着主持人的款款祝福结语，部分村民开始慢慢离开。恩珠依旧伫立在原地，温情脉脉的眼睛在人群穿梭的缝隙中盯着她爱慕的青年男子巴桑。此刻，那一双炽热而显得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在响应着。当目光与之交汇时，一切都陷入了平静和安宁。他们终归还是逃不出爱情的魔力，冥冥中便注定了两人的缘分。巴桑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前迈着，突然，他加快脚步，轻推挡在周围的村民，迫不及待地想向恩珠表露自己的爱恋。而舞台上主持人正在宣布本次白色灌礼节获奖名单，当念到歌唱组金奖是巴桑并邀请上台领奖时，久久不见这位优秀的男子。台上的主持人加大了嗓门：“金奖获得者巴桑，请赶快上台领奖。”散场的村民们开始停住回头观望，这时熟识巴桑的村民扯了扯他的衣服，提醒着他上台。

   巴桑原本就激动的心越来越兴奋，他转身疾步迈上舞台，还没等主持人反应过来，一把抢过话筒，大声用藏语朝着一个方向喊道“刚才领舞的那位女子，你.....你......叫什么名字？”这下安静的会场一下子热闹起来，所有的村民开始嬉闹嚷嚷。“这小伙子勇气好大，你猜他要做什么。“哈哈，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想说他钟意着恩珠这女子咧。”两位多舌的妇女调侃开来，甚至有些村民开始起哄着。

   这是阿妈告诉自己的，阿妈总是喜欢和自己讲故事，在草场上，在巴姆山下，在她的怀里。阿妈说，她是我的第二双眼睛，要帮我看清世界的险恶，留下那些素未谋面的美好和我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