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

父亲是一名普通的警察，默默的走过了他近30年的从警岁月。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制服从白上衣、蓝裤子时代，到橄榄色过度，以及最后的藏青蓝定格，陪伴他退休前最多的服装，便是这身警察制服。小时候，同龄的伙伴总是对“警察叔叔”有着些许畏惧，而我却从不胆怯，因为我是一名“警二代”。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出差，那时候冰箱还未普及，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有什么好吃的，母亲总是收着，期盼着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可是等父亲回家时，食物常常已经放坏了，一家人谁也吃不上。父亲总是说“不要等我，给孩子们吃，我在外面吃得很好。”当了警察以后，我才知道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是出差的常态，才是我爸所谓“吃得好”的真实写照。从小我的家长会、所有的衣食住行全部都是母亲包办完了，用母亲的话说，父亲只是家中的“过客”，少有为家庭服务的时间。那时候的通讯并不发达，每每有事情的时候，我家旧居的院子里总是有人大叫父亲的名字，接着就是我几天不见父亲的身影。

1995年6月，一场空前的洪水突然席卷康定城，整座城市顿时陷入一片汪洋。那天半夜我正在熟睡中，突然楼下有人在叫父亲，说是涨水了，全部人员要去抗洪救灾，父亲便立即穿上衣服，冲了出去。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仿佛在做梦，直到第二天，全城的学校全部停课，家里已经全部停水停电，半个城市都被淹到水里了，我才知道那场大水有多大，父亲自从那晚紧急出警后，就没了消息，家里用水是我和母亲一桶桶去“水井子”提来的，当时只有十一岁的我对于父亲的这种“不顾家”的行为，很是生气，觉得这种体力活应该是家里男人的事，而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他却不见人影。直到有天，我和母亲打水时，发现河的对面，父亲正帮忙背着受灾群众的物品进行转移，他的背上背着物品负重在齐膝盖的水里艰难行走，虽然那时已是6月,可是对于康定而言只能算是初春。我踮起脚想要挥手叫住父亲，母亲却拦住了我，匆匆将我拉回家，让我去床下找出父亲的雨鞋，从母亲噙住泪水的双眼，我读懂了她不愿自己的丈夫在刺骨的水中泡着。只可惜，这双雨鞋并没有发挥到它的作用，因为父亲直到洪水退去，才回到家中。

这样没有父亲“陪伴”的日子直到2000年，母亲的突然离世让父亲扮演起了“既当爹、又当妈”的角色，笨拙的操持着家里的一切，还要顾着单位的工作。那是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月，父亲奉命去西昌出差，晚上打来电话，再三叮嘱我和姐姐要调好闹钟，千万不要睡着了误了上学的时间；一定要吃早饭，饿着读书不好。我和姐姐在电话这边，连连答应，也告诉父亲，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担心我们。就这样父女三人在电话两端哭的泣不成声。后来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2002年父亲选择了提前退休，那一身陪伴他的藏青色也被收纳进了衣柜。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父亲选择让我上了警校，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2007年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顺利的通过全省招警考试，光荣的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在当警察的日子里，我才深刻理解到警察的不易，各类突发事件的应急、逢节假日的执勤、没有规律的作息时间，都让我无法照顾到家庭。从警的第一年，因为要参加春节值班，我没能与父亲过年，这是我第一个没能与家人团聚的春节，这也成了后来多个无法与父亲过年的开始，父亲也从最初不舍，到后来习以为常。因为身体不好，父亲每年都要住院，而我几乎从未在病榻边照顾过，好在姐姐能替我尽孝，守在父亲身边。父亲却从未抱怨，用淡淡一句“警察事情多”，来平复我的自责。

2019年的春节，我有幸作为市局慰问组的成员，参与到离退休干部慰问，这是我从警12年来，第一次以“战友”的身份与父亲相聚，在整个慰问座谈会上，我认真听着“老前辈”们回忆曾经点滴，不管是退休人员还是曾经奋斗在康定公安后又调离的前辈们，兴奋地谈论着他们的“光辉岁月”，向我们讲述着那段无悔的青春岁月。现在很少喝酒的父亲，在得到我的“允许”后，破例的举起酒杯与昔日的战友把酒言欢，而我望着父亲已佝偻的身影，突然间明白，原来父亲让我从警，不仅仅只是让我有一份谋生的工作，更是想让我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路，走完他难舍的那份情怀与信仰！

父亲从警一生，没有丰功伟绩，没有荣誉光环，而他却是我心目中伟大的平凡英雄。作为一个“警二代”，或许我的人生道路没有别人那样平坦，但是我所走的每一步却是无比坦荡，因为我的肩上不仅有自己的梦想，还肩负父亲着期望，这是我们父女两代人无悔的选择，也是我们永将遵从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