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随平

一湾月，迷迷离离里，绕过柳梢头，安谧在天幕之上，是夏夜最美的景致。

阳台望月便成了夏夜的惬意之举。

临窗，一桌，一椅，一香茗。桌是木桌，椅是藤椅，历经岁月的润泽，散发着古旧的木质气息，而香茗，最好是上好的滇红茶，只取三五枚，至于水，不取沸水，而是稍稍凉过几分钟，提壶注入杯内，那一刻，便见蜷曲的叶子翻滚着，舒展着，悠然里将一份甜蜜与芳香逸散开来，和着古木清香，不用凑近鼻息，便能嗅得满肺腑的真香。就这样，面对一杯茶，将整个身子斜倚在藤椅间，望着，间或呷一口，不疾不徐，不忧不虑。倏忽回眸之间，却见一枚弯月已然绕过窗外的柳林，跃上了梢头，如水的月色正弥漫开来，顺着柳梢浓浓郁郁地流泻而下，等过斜斜地照过去，便见柳叶飒飒间，闪动着迷丽的光斑，若滚动着的银币一般。仰首，那弯月，正仰躺在浩渺星空的臂弯里，流溢着浓郁的月光，如梦似幻，安谧如初。

当然，望月的夜晚，窗子总是开着一扇的，好让月光走进来，大大方方地落在桌椅间，杯茗里，这时候，添过热水，轻轻举杯，香茗已然有了月光的味道，肺腑之间，涌动着的，就不仅仅是杯茗之香了，更有浸泡过的时光的馨香。

这样的时候，也最是让人思恋故园。小城月色如注，故园亦如此。

乡居之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望月，只是，宽阔的庭院，更能倾注一院月色，于是，便觉那月色更皎洁，那弯月更懂你我的心思。庭院之间，便是石桌石椅，墙角之间，三五株翠竹倚墙而立，屋檐之间，丝瓜藤蔓弥漫缠绕，这样的境界，望月赏月，就不仅仅是阳台赏月的情怀了。清风渐起，翻过墙院，那三五枝瘦竹已“闻风而动”，竹叶飒飒，摇摇曳曳，似摇动着迷幻的青春风铃，让人的心间早已多了一份遐思，一份无忌的畅想，那一刻，幻梦般的月色不就是一页页舞动着的信笺么？翻过杨树林，翻过山野，翻过时间的围栏，徜徉在时光流转的远方。长久的遐想里，似乎都能听得见丝瓜藤“滋滋”地生长声，像流动着的文字，彳亍在月光的纸页上，高一声，低一声，迷幻间，仰首而望，袅娜弥漫的藤蔓间，月光的斑点斑斑驳驳地挤进来，落在阔大的地面上，闪闪烁烁里，像是诗行，像是呓语，端坐石凳间的你我，已是三分梦幻，七分迷醉了。

月色沉浸的乡间大地，总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高树上的巢穴，和那巢穴深处的鸟雀，谁也不会知道它们会在哪一刻突然起身，如梦初醒般振翅离巢而去，窸窸窣窣，惹得村巷深处的狗吠声此起彼伏，独坐庭院望月的人常常被这情景惊呼起身，循声而望，借着月色，却见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灰斑鸠匆忙之间逃离了巢穴，哪又是谁人的惊吓呢？也许是夜行人不小心间的一声咳嗽，也许是一只出世不久夜巡的猫咪滑落墙院的声响，总之，这惊呼总是来得突然，去得迷离，不过，月色敞亮的村庄大地，又怎能隐藏了所有的秘密呢？

腾挪起身间，那弯月不知何时已绕过了远山，悄悄挪移了梦的身子，只留下一地月色，悄然洇湿着，洇湿衾裳，洇湿梦，亦洇湿念想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