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在的位置:康巴传媒网 >> 文化 >> 康藏文化 >> 浏览文章

人间烟火暖乡愁

甘孜日报    2019年01月30日

       岁月悠然,乡愁漫卷。回头一拍脑袋,终了悟第一感觉果是错了,再看封面,有那么几颗被我忽视的顽皮的果子,悄然溜到了竹篮之外,像是乡下孩子纯朴中透着的一点儿狡黠,嘴角边仿佛还挂着一丝隐匿的笑意……画面忽然灵动起来,想象也开始变得丰满。对了,书中文章皆配有与封面类似的全彩插图,或白描山水,或细绘草木,春花秋月,夏荷冬雪……每与文章内容相得益彰,精美又和谐。原来,作者并非任性,而是自信耶!无序无跋又如何?举目即见泼黛南山,抬手即可采菊东篱!赤诚如此,坦荡如此——相信您定然会一见倾心!

      ◎刘敬

      唐玉霞的新著《悠然岁时迁:寻常人家的节气故事》交至我手时,正值“飞鸟不敢度,鸣蝉应自焦”的大暑天气。

      第一感觉,此书有点儿“土”。且看封面,提篮一只,果蔬二三,墨淡而色浅,安静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孩子。书立于柜,恰似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孔混迹于步行街潮水般的人流,倏尔难寻矣!而信手翻开,“喜鹊”“黑蛋”“洋辣子”“春五子”之类“土得掉渣”的人名便纷纷跳出来,像池塘里感知到地震波的鱼儿争相跃出了水面……

      第二感觉,此书有点儿“奇”。 因为,既无序又无跋,前言后记皆省略。想那从前跑江湖打把式卖艺的人,每每开场前也要敲锣打鼓地吆喝一番,“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云云,如今出版新书,又有多少人脑汁绞尽,不惜重金也要拐弯抹角地恭请所谓的“名人”“大师”给自己作序,以期“身价暴增”呢?唐玉霞偏不!任性乎?自信乎?

      或是先后读过作者的《回味:美食思故乡》《回味:低头思故乡》《陌上芙蓉开正好》等文集,心中原本“有底”之故,我的犹疑仅是“忽然而已”。唐人李昴诗云,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一书在手,烦忧尽抛矣!日里夜里,见缝插针地读完,竟已是初秋天气——悠然不觉岁时迁,果真是了。掩卷之际,直觉“趣”与“味”散逸书外,“情”与“美”充盈心间,缱绻缠绵,如蝶恋花……

      先说“趣”。趣,就是逗,有意思,让人开怀。乡间生活,旧时岁月,贫寒凄苦是“主打歌”。但趣意盎然的场景,在寻常人家的院落内外,还是时有“演绎”。譬如,“村长个头不高,嗓门响亮,被喇叭传出来,如同晴空打雷。黑蛋奶奶说有一次她的笋壳子鸡大夏天抱窝,她怎样淋冷水都不醒,干脆放到村头喇叭下,村长对着喇叭念了二十分钟报纸,笋壳子鸡给震醒了,扑腾着啄食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读来却忍俊不禁,人呀,鸡呀,如在目前。“也有火盆爆不开的蚕豆,那是铁蚕豆。猫子将爆不开的铁蚕豆给他奶奶吃,他奶奶嘎嘣一声硌掉了半颗牙,拍着大腿骂猫子蚕豆花黑良心。猫子的爸爸拿起墙边的一把锄头,追着猫子绕村子跑了两圈。”寥寥几句,黑蛋的顽劣,奶奶的惊怒,爸爸的恼恨全出来了……有多少节气,就有多少鲜活的故事,且故事里面常常还有故事,说不完,道不尽。

      再说“味”。人生百年,滋味万千。节气诗文遍古今,有滋有味者鲜见。尤其是网络时代,报章上选发的一些节气时令文章,大多是“文字搬运工”们东拼西凑而成的资料堆积,道听途说不少,个性思考罕有,所以味同嚼蜡之下,弃如敝屣亦属情理之中。本书收录文章,乍阅之下,似乎扑面的全是“土味”“俗味”。然而,“掉渣烧饼”虽土,却常惹人垂涎。舍了黄泥巴,能有“叫花鸡”?土,本就是“根”,生万物,养性灵,属原滋原味。想想,写人间草木,叙百姓家事,浓厚的乡土气息(味儿)恰恰不可或缺。而节气嬗变,悲欢无凭,若说“俗”,也是乡村“俗尚”,是“民俗”,是“风俗”,却非“鄙俗”、“庸俗”。您看文章中,像“元宵要吃烫的,婆娘要娶胖的”“楝树开花你不做,蓼子开花把脚跺”“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之类的俚俗民谚随处可见,生动又自然,农情、民俗甚至价值观,轻松入味。

      实际上,作者通过对小满、芋头、老爹、老娘、土龙、姑奶等等乡土人物的刻画,通过他们的人生起伏与命运多舛,间接地描摹了、烹煮了穷困之味、单调之味、酸涩之味和愁苦之味等,只是顺着远逝的时光回望,作者有意无意地将一面文字的虑镜置于其间,让人在哑然浸溺复又微笑颔首的瞬间,淡化了对这些滋味的纠结,而多了一层对朴实之味、甘爽之味、醇厚之味与传统之味的忆念与品咂。随举一例:“北风天天呼啸而过,每个孩子的脸上都被风扯出金丝蜜枣样细细的皴裂纹,或者柿饼一样黑黑的壳。”味之,是不是觉得天公仁慈,不再那么寒冷?再如,“山芋藤子一路蜿蜒,山芋们像穿着红衣服的小老鼠在地里钻。”这般俏皮的想象,可爱可亲,仿佛置身于卡通片里,曾经长年累月以山芋为主食连肠胃都严重抗议的日子,就这样一笑而过……

      至于“情”,与“趣”,与“味”,本无法剥离,截然分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田家庵也好,青瓦河也罢,在地图上也就是毫不起眼的两个小点点。可是草木荣枯,候鸟去来,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男人,女人,丫头,小子……他们的悲欢喜乐,他们的爱恨羞怒,共同撑起了那片天。如果说对故土乡野是多么热爱,似也有些夸大其词。试想,茅屋低矮,井水苦涩,令人闻风丧胆的“双抢”年年像打仗,“像刀子一样的胃”却连吃一块肉都是奢望……热爱?呵呵!若说不爱吧,也纯属扯淡——不爱,还能为故园写这么多佳作?所以从回溯童年的角度而言,那些时光并不单薄,挖野菜、采菱角、摘莲蓬、网螺蛳,跟着货郎挑子跑……快乐并不贫瘠瘦弱,无忧无虑之情溢于言表。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心底唯余一丝怅惘,几许留恋……

      此外,作者还不露声色地写出了卖酱油的男人没有儿子的无尽绝望,写出了因儿子嗜赌如命而用裤腰带上吊的洋辣子妈的万分怨恨,写出了喜鹊的傻哥春五子与新娘子等精神病患者给亲人带来的痛楚无奈……命运是个转盘,好与歹,笑与泪,似乎都明明白白写在那儿,转得快与慢,什么时候会悄然停下,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吧。可以看得出,作者能很好地驾驭自己的情感进行描绘,轻浅流露的背后,深藏着悲与伤,无奈与无助……而对于自然风物、如画乡村的无言喜爱则又跃然纸上,《冬至大如年》一文,作者更是直抒胸臆:“那些努力的劳作与艰难的生存是无法释怀的沉重,堆积在心里,渐渐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我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我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一部分,我将不再完整。我喜欢这一部分,其实后来我所有的成长都依赖于这一部分,这让每一次的看见,都像与故人重逢,与另一个深藏的自己重逢,忍不住热泪盈眶”……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该说“美”了。简言之,其不仅是“趣”“味”“情”的集中体现,更是作家文字功底的全面展示。首先,行文从容,语调舒缓,草木之美,节气之美,常是聊家常般随口说出,却又修辞恰切,生动如许:“金黄柔韧地保存着阳光的香气和糯稻甘醇的糯稻草,它们经过厨房的时候,很想探头看一眼自己阔别的兄弟,那些糯米们,至少该打个招呼,一家人呢。但是糯米们洗完澡,雪白赤裸地在大锅里,被巴根草烧得咕嘟咕嘟打呼噜。”“清明就要催种了。催种,这个词好,催促那些躺在陶瓮里、躺在缸里、躺在房梁上的篮子里的种子,赶快起身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还不拎起书包上学,扛起锄头下地,你不想好了?不想过日子了?”文中类似句子如繁星璨然于天宇,有趣有味,含情溢美。

      其次,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对应二十四篇佳作,皆是以诠释节气的文化内涵引入,随之步入自然天地,漫游乡野,然后不知不觉地走进村人的故事里,去感受天地之美、风俗之美和人情之美。你看,腌咸菜、炸圆子、过春节、办酒席,小满婶婶的荠菜饺子好吃到无法忘记,而老娘做的糖桂花又是那般销魂……乡村百态,各有其美,就连老人的辞世,也写得安详、宁静:“一阵风吹过,桂花香从屋外飘进来,老娘觉得有点儿熏熏的,就此闭上了眼睛”;“老娘跟上一季的稻子一样,被时间的镰刀收割了。这一茬老人,剩下的春一个冬一个走上了远去的路”……时光留不住,且化悲痛为思念!作家语言俗中见雅,简劲爽利,想象奇特,佳句天成,一个字,一个词,往往见匠心,显智慧,不能移换,颇值深味。像“中午吃饭,青菜寡淡,舀一勺子酱拌饭,滚下去两大碗”一句中,“滚”之一字,犹如天赐哉!再看这句:“天地冻成一片,新坟是荒寒里冒出的一个句号。”要过年了呢,亲人却没能等到下一个春暖花开,把自己的生命浓缩成了一个扎眼的句号——诗意流淌,读来却心生苍凉……


  • 上一篇:大地之春
  • 下一篇:思乡雨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