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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心

甘孜日报    2018年11月06日

      ◎嘎子

      他抬头时,冰条子冻结在他板硬的头发上。破碎的冰块又凝固成了薄薄的冰板,冰层下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缠绵的雾气又碾压在冰面上。洛尔丹感觉自已的腿牢牢地冻住了,这可恶的冰要嚼碎他的骨头吧。

洛尔丹拉着浓浓的牛尾巴,僵立在冰河心。

     “走,断腿的畜牲!”

      他咒骂着,用力推着牛臀。断腿的畜牲死了似地钉在冰板上。雪雾寒气逼人,灰蒙蒙的粘在雪地。牛瞪圆眼睛,回头望着狠狠抽打它的人,眼珠内恨出了一团血红。

      前面的冰是透明的,看得清吐着乳色泡沫的河水。河水在铁甲似的冰层下沉闷地喧虺着,洛尔丹感觉到脚底的冰板在抖动。

     “走断腿的畜牲!”

      他狠狠抽打牛背,抽出了条条血痕。牛浑身颤动不停,蹄子死死钉在冰板上,一步也不愿迈了。洛尔丹又掀着牛臀,大声咒骂。脚下的冰板哗哧一声张开了长长凶恶的裂口。他慌忙朝后退去。又一串哗哧声响来,浓雾夹着冰渣雪沫朝他扑来,眼睁着雄壮的牛被涌上来的河水吞没了。

      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不久又从心内升腾起一股烦心的燥热。眼前先是一片昏暗,突地闪出了一片耀眼的光亮,眼珠愉悦地蹦跳着,他真想吼一声,呵哈,多好的阳光……

好多好多天以前了。好多好多天加起来有一年了吧?

      太阳真好。暖融融的士金色淌下来,淹没了草滩上的一切。草滩,一片宁静,透明的云凝固在深蓝色的空中,山崖在静穆中像要拔地升空了。缓缓流动的河水在低声吟唱,牛羊静卧在松软的草丛,昂起头顶的叉角,像在等待什么东西降临。

      洛尔丹一早就在草地上转悠。他的公牦牛混杂在别的牛群里难以分辨。浓郁的草香和悦耳的鸟鸣使人心里涌起一股躁热,渐渐那种热就渗透到血液里流遍了全身。才不久,洛桑老爹告诉他,他家的公牦牛使老爹家的两头母牛怀上了崽,他心内的躁热便潮水似的翻滚起来,恨不得把遍野的草都连根拔起来。

      多好的太阳呀,愿天天都这样。

      他赤裸紫黑的胸脯,吊在红丝绳上的护身符傲慢地在胸脯上摇晃。湿淋淋的草在他脚底咕咕叫着,舒服极了。

      如果不是那一串松鸡的惊叫,他不会看见仰卧在草丛里的她。那是一片多么鲜美的光芒呀,他眼前一花,大腿上的肌肉也僵硬起来。

      躁热的阳光褪掉了她厚重的皮袍,她赤裸着身子睡在草丛里。哦哟,漂亮的仙女白度母,洛尔丹有歌哽在喉头上,一张嘴就会唱出来。哦哟,你的肌肤细腻如鲜奶,你奶子上翘像玛瑙。你乌黑的头发赛马尾,你的心哟,如宽敞漂亮的帐房等我走进去哟,住下来……

      躁热的火就这样烧烤着他,烤他的肌肤烤他的肉,烤得血液变成了油。终于,火变成了他挣不脱的烈烈狂焰。

      他也记不清了,自已是怎样扑到她身上的。她惊醒过来,大叫一声想要挣脱他,眼里闪动着可怜的乞求。他看见自己身上的火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在火焰的熊熊燃烧中,她又抓又咬,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叫声。在他快乐的燃烧中,她瘫软在他的胸脯下……

      事后,他粗壮的手臂轻轻搀扶起她轻绵绵的身子,仰头哈哈狂笑,迎着扑面而来的湿润的风大声吼着:

    “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

      她靠在他身上痛泣起来,手指甲掐进了他汗涔涔的背心。他把她搂得更紧更紧。

    “别哭。我会像珍贵的珠宝一样对待你的。”他说。

     她咬着他的肩头,咬出条条血印。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索琼。那个像狐狸一样狡猾的瘸腿商人的女儿……

     冰墙上的洛尔丹还站在那片雪雾罩着的冰河上。

      刚才还在的那片强烈的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他记不清了。他抬头时,冰条子冻结在他板硬的头发上。破碎的冰块又凝固成了薄薄的冰板,冰层下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缠绵的雾气又碾压在冰面上。洛尔丹感觉自已的腿牢牢地冻住了,这可恶的冰要嚼碎他的骨头吧。他用力抬起身子,冰尖利的牙齿撕开了一大块连皮带肉的毛毡裤。刺入骨心的痛让他歪咧着嘴咆哮起来。疼痛过去,他浑身都冻得麻木了。这样下去,会冻死在这儿的,他想。他活动一下僵硬的腿,雪粉粘满了他的眼睫毛,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开始,他还在雪地上摸索,想找回那支火药枪。那枪是他从老头人儿子维色手里赌回来的。维色真是世上少见的好汉子,喝下十大碗烈酒,还能蒙上眼睛走进亚隆山下的那片杉树林子,连根拔起一棵马辫柳,细细的枝条抽打得遍地溅着火星子。哈,他喝十一碗就不行了。那家伙是属熊的种,做事都有个顶,过了头就哗地瘫下了。十一碗酒下肚他脸烧得喷血,哼几声难听小曲,身子晃晃就倒在了牛屎堆里,嘴里响起炸雷似的鼾。洛尔丹望望躺在牛屎堆里的维色,一声不吭地当众灌下十四碗酒,然后抹抹嘴唇,又一声不吭地朝拉隆雪山腰那杆立在马道口的旗走去,手扶旗杆哈哈狂笑,把崖脚歇足的野鸽子惊得满天飞。

      此时,他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也没摸到。他感觉到脑心也在胀痛,眼前罩上了一片黑雾。是掉进冰窟窿里了吧,掉进去了就太可惜了。

     维色把那支油亮的枪输给他时,心疼得吸吮舌头说不出话,眼眶里晃动着闪亮的泪水。维色说,这枪敲碎过两头狗熊的脑袋。洛尔丹哈地笑了一声,挎上枪,紧紧拥抱了维色,他敬佩这个好汉子。两个男人孩子般傻笑着,又仰头哈哈大笑,抱在一起在绵软的草地上翻滚着,喘着粗气。那天,天空薄脆,乳白的云摩擦着碧蓝的天壁沙沙鸣响。

     我要找到那支枪。洛尔丹的手指头也凝上了一层薄冰,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他仿佛听见周围有声音在狂咬,似猫似狗。他刚抬起头,眼前突地腾起一片通红通红的云,火焰一般晃来晃去,烤得雪地哧哧哧响。他觉得脚下的冰板又在破碎,想朝后退,脚板却死死冻在了冰板上。渐渐的,他全身的血液也像凝固了……

      雾更浓了,冰板还在毕毕剥剥的响着,是在撕裂还是在冻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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