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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独特的小说

甘孜日报    2018年03月12日

■李雨庭

格绒追美,作为近年来崛起的康巴作家群的代表作家,他的小说以讲述青藏高原的神性下藏民族纯粹的宗教信仰为主要内容,故事的絮语中有独到的哲理神性和鲜明的异质思维。《青藏词典》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作者通过词条的形式将主人公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记录下来,讲述了在自己走向城市过程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幽默讽刺、针砭时弊,让词典体小说具有浓郁的烟火味儿,也清楚地看到了藏民族的思维方式、宗教信仰、名利取舍和血性心气。

近年来文坛上出现了以词典命名的小说,如《马桥词典》《现代派文学辞典》等,其共同特征都是将现代汉语的语言词典与大众特色的小说结合,讲述某一特定时间、特定地域的集体事件或个人记忆,是时代、环境对个人成长印记的在现。格绒追美的《青藏辞典》表现得更为独特,它以词条的形式铺陈开来,随感式记录个人成长足迹与沉思,在回忆的关键词里透露出民族的心性与发展历程。

作者把身处的现实与内心的梦象放置在词条中来深刻记忆最为珍视的时月。在小说中作者对“辞典”这样阐释:“将人生的旅迹隐没于淡若炊烟的文字,让辞典成为一扇窗口,剪辑一路的风景和心情”。小说的字里行间也透露出格绒追美从甘孜州文化部走向四川作协副主席,从泸定小县走向四川省会大都市,从生气勃勃的青年到知天命的康巴作家群的带领人的历程,这一段特殊的经历,是一个作家成长成熟的基础,同时也是作家创作生涯最丰富的给养。这段历程,造就了作家用跨民族、跨地域的视角,去反观自己的族人和信仰,看清楚个人成长与藏民族的神性。比如“身份”“心性”“儿子”“短信”“启示”“汉化”“莫言”都直接呈现出作者在人生奋斗路上的进步与挫折、坦然与困惑,尤其是对词条的注释里,带着作者生命的温度与血色。

小说中大量的社会时事网络新闻,是一个群体的真实存在,也是时代的印记。在这些反应社会时事的词条中,作者清晰地为读者提供一种民间化、个人化的视角解读,在嬉笑调侃中,颇具黑色幽默的意味,呈现出作者的爱憎态度和价值追求。这些词条都是作为社会发展的印记的强有力的见证,在体现着自身的同时更体现着作者信念的传承。

《青藏辞典》是人类在变化莫测的时空中将自己的记忆存封在某一特定的宗教信仰上的代表,发至藏民族独特的生命经验,是藏民族自然心性的产物,也是藏传佛教神性的印记。在注释有关宗教信仰的词条里,格绒追美赞美过高原大大小小的神山,追忆过藏民族大英雄格萨尔王,探讨过梦境与启示,思考过加持与神性,讽刺过伪道与小人。在这些词条的注释评论中,是作者对现实诸多观念和现象的独特理解:描写“烟供”是对信仰的具化,表述“加持”是对“神性”的致敬,而长长短短的“梦”则是对历史、伦理的阐释和怀旧。“伏藏”“中阴”“启悟”“转世”这些是特殊民族认识世界、解释世界的方式,更是藏民族对自然的悟性,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地理位置密切相关,体现着藏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坚守与功利。“修行”“灵与肉”“咒语”“冥想”等与生命和信仰相关的词条,也总在悠悠然间跳入你的眼帘,让读者固化的生命意识被重新激活,让读者不得不去思考宗教信仰与生命的关系。生死轮回、灵魂漫游等等,读者可以从作者的这些描写里面,更进一步地认识和了解藏族文化、藏族历史和藏传佛教的神秘,获得一种知识增进的愉悦和文化解码的满足。在包含着大量的、丰富的文化信息与文化色彩的词条注释中,人性与神性共生,清晰与模糊同在,作品最终超越了康巴地区,超越了藏汉的碰撞,达到了对人类的一种普遍的观照和思考。

格绒追美的写作是不同思维、不同文化、不同信仰和宗教的“混血”,他与时代同步,用开放的态度书写人性中的善与恶,显现出作家对康巴对青藏神秘的雪域、广袤大地的深厚情谊。在交叉重叠的阐释、碎片的记录中,将个人的、集体的、历史的记忆诉诸于词条,用碎片化的语言构建起了一部个人的辞典,青藏的词典,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乡土小说甚至中国当代小说的叙事方式。

《青藏辞典》的叙事极为特别。作者运用对日常生活随感式的民间思维来记述故事和阐释道理,很自然地将藏族民间、贫民草根中的英雄传说、奇闻异事等融入叙事中,大容量地记述了人物和地方的独特性,跃然纸上的是一种叙事的自然流淌性和画面的既视感。在具体的词条的选择上也极为驳杂、随意,这也恰好在格绒追美对“安慰”这一词条的解释“我在青藏高原行走,当偶有灵光闪现或有写字的冲动时,我便编写词典。这是懒人的方式,或者也是人类最初的简单方式吧”中得到验证。写关于藏地的小说本身就具有故事的传奇和叙事的神秘性,但是格绒追美却拒绝使用传统小说的叙事套路,因为在他看来,叙事性是与这块土地特质相抵触的,他说:“至于故事,至于叙事,它们只能处于‘存在与音乐’之下,以至我多少有点否定叙事的倾向。”他还说:“就我个人在西藏的经历而言也是这样,没什么可称之为故事的生活,只有每天巨大的存在。”所以,作者书写这块神奇的土地时,只有用随笔录式的方式来书写雪域高原片段式的存在和神奇性,来规避模式化的写作传统,完成对小说的异质构建。所以,格绒追美在实际操作层面上对事物进行命名和阐释采用个人化体悟式注解,而其中词条的命名是五花八门、色彩斑斓的:生活见闻、生命体验、儿子成长、工作内容、时事新闻、宗教信仰等等,它们在文本中随意穿行,在这一章出现的词条在后面的章节可能再一次出现,比如某个人的一个梦,或者他的一次经历,甚至是他的一次遐想,让读者在认知和阅读上获得一种自由的同时验证了生活现象的重复性。当然,对于这样的文本,我们不必局限于文字的先后顺序,每一章节都可以当做一个开始同时也是一个结束。可见,在面对各种新文体写作的出现和无力时,格绒追美对自己的写作的适时调适,体现出格绒追美在写作上探索的努力和野心。

日常生活中的语言是最生动最有活力和最具想象张力的,这在格绒追美的小说中得到了最直接的证明。《青藏辞典》语言平实质朴、幽默机智、寓庄于谐,用汉语语法传递出藏民族的生命气息。“坐化”“烟供”“掘藏”“好很了坏”以及信笔所至的格言谚语都充分体现出藏民族特有的生存方式和思维智慧。“冈仁波齐”“格萨尔王”“德钦旺姆”“阿古登巴”,透过这些藏地独有的语言和名称,读者能够看到青藏的峭拔与宏伟,看到藏民族的血性和崇拜,进而理解康藏地区的民俗和历史,在爱憎褒贬的词条阐释间,作品也就具有了鲜明的地域特色——康巴藏区位于横断山区的大山大河夹峙之中(四川的甘孜藏族自治州、西藏的昌都市、云南的迪庆藏族自治州、青海的玉树藏族自治州等),人杰地灵,山川秀丽,冰山雪岭嵯峨俊拔,急流大川奔涌腾跃的,高原湖泊澄澈湛蓝,绿色草原牛羊遍布,人们生活在神山神灵的幻影和简单的现实劳作中,现实、梦幻、未知的神奇力量、祈福禳灾的咒语……尤其是关于“梦”的词条,在文中频繁出现,更显示出青藏生活的神幻莫测;在朴实自然的语言中流露出词条选择的任意性、简单朴素的天然性、纯洁幻莫的宗教性,共同构成是这部词典体小说的独到之处,也给文坛带来一股简洁清新之气。

格绒追美真诚地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将小村庄和大城市的生活用关键词来概括和注释,在日常生活中感受生活的痛苦与欢欣、感受人生的艰难和不易,巧妙地挖掘出自己独特的生命资源。在叙事上摒弃传统的叙事模式、虚假的情节设置、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主体的情感倾向等,而采用词条辞典的形式,以一种简洁朴实的行文,将民族的生活习性、宗教信仰、性格心气、现代化进程等诉诸于随笔记录,在现实与神性的记录中,用个体去反应群体,用个人的经历去映照民族的进程,把一个人、一件事、一只狗、一群鹰、一种病,都通过简单的词语呈现出深刻的寓意、体现着康巴地区的流风余韵,体现着为一个群体、民族为自己的生活形式言说立字的野心。按照这样的努力和逻辑,格绒追美将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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