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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甘孜日报    2018年02月02日

■可言

他的脸,渐渐地长出了父亲的轮廓,他于是仰着头,想念他。

他记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和父亲站在窗口,父亲忽然向窗外的黄昏伸出手去,竟无中生有地拿回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米花糖,笑着递给他,他鼓足了惊讶的眼睛接过来,一边细细咀嚼,细细品味,一边又无限惊喜,无限景仰。

他还记得有一次父亲去赶集,他非要撵着去,父亲便哄他说:“你就在家里好生呆着,爸爸回来给你带雪糕吃。”他满心欢喜地点了很多次头。

夕阳西下时,父亲终于回来了,他定定地看着父亲,仿佛有所期待似的。

父亲突然一拍脑门,说:“哎呀,本来雪糕都买好了,但你知道今天天儿太热了,回来的路上呢,就化啦!下次给你带不会化的,怎么样?”

他悻悻地转过身,准备再也不理父亲。

“嘿,可言,你看这是什么?”父亲突然叫住他。

他回转神,小小的眼睛里看见了父亲怀抱着一个大大的西瓜。他再次鼓足了眼睛,再次惊喜。

窗外的夜空,星星缓慢地踱着步子,显得安详而神秘。那灿烂的夜空里,似乎充满着无垠的故事与回忆,仿佛在等待着某位有故事的人来感受它、呼应它。

他于是又记起了在一个星光铺满天野的晚上,父亲把他背裹在绿色的军大衣里,披星戴月地顶着严寒去看乡间的坝坝电影,他感到寒风呼呼地灌进耳朵里,但父亲的背窝里却实在温暖极了,尽管看着电影晃动的画面,但还是在人声鼎沸中,石沉大海一般地,沉沉睡去了。

他后来听得父亲讲起,那晚看的是《三打白骨精》,人很多,正看得起劲,一个老婆婆不知怎么回事,对着电影的幕布卯劲地扔了一块石头,大家很惊讶,于是有人问她:“嘿,你干什么,老太婆?砸坏了赔得起吗你?

老太婆却很激动,皱起满脸波纹,说:“那个白骨精,她,她要吃唐僧啊!”

周围的人听了,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是哭笑不得。

父亲讲述得时候,显得十分平静,只是微笑着。他却托着腮帮,听得开心极了。母亲则在一旁一边纳着鞋垫,一边附合着笑。他真担心母亲的针刺到手。

后来每次看《西游记》,他总是想起这个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

父亲的故事总是很多很多,《搜神记》里《干将莫邪》等等引人入胜的故事,让他既觉得森严恐怖,又觉得意犹未尽,后来在书上亲自读到父亲所讲的童年故事,他总是备感亲切与温馨,感觉这是故人相遇,而父亲又在耳边谈笑风生了。

他沉浸在了自己童年的记忆里,渐入佳境。

十七岁那年,他上高三。一天历史晚自习课上,班主任忽然把手机递给他,告诉他有人打电话找他。他匆忙接过电话,是母亲的声音,他隐约感到了一种隐隐的惊吓与担忧。

看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的面庞安详的父亲,满脸疲惫的母亲告诉他,说医院已经检查出,是前列腺癌,晚期。这时,他似乎看见了母亲纳鞋底的手忽地被针刺出了血。

“我的病,不用医了。”几天后,父亲从容地说。

这是他所记得的父亲留下的最后的话。

父亲离开后的十年间,他经历了风风雨雨,也历经了风风火火,他见到了父亲所描述的人生的辽阔,也感到了父亲所感叹的古道西风瘦马的饥渴。

好多好多欢乐

好久好久都未曾与你分享

这些欢乐,再放

再放可就陈旧了呵

陈旧

或会变为陈酒

可那时的我

又该与谁共饮这些佳酿呢

工作以后,他在日记中写下了这些句子。

合上日记,他洗了把脸,对着镜子,他发现他的脸,渐渐地长出了父亲地轮廓,他于是默默燃起一支烟,准备慢慢地用一生来尊重和想念他。

窗外的夜空,星星还是缓慢地踱着步子,安详而神秘。那灿烂的夜空里,似乎充满着无垠的故事与回忆,仿佛在等待着某位有故事者来感受它、呼应它,然后相约在宇宙茫茫时空中的某个瞬间,一起化作一片转瞬即逝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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