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巍

    多少年来，除了梦中神游天国，暂别这个世界，这还是第一次。

    是因为失去动力而抱怨生活的疲倦吧，是因为不爱惜健康而挥霍青春的病痛吧，是因为年轻稚嫩而把握不住爱情的绝望吧。朦胧中，依稀感知朋友们在身边亲切的关注。我伸出手去向他们求助：“快，扶我一把……”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于是眼前一阵恍惚，我便有如云烟过眼，飘落人间了。

    窒息，是不是人类对死亡最恐惧的敏感，霎时间就仿佛死之神轻擦我鼻尖斜掠而过，我也似随他而翩然升起，低头再看往日迷恋的繁花美景依旧，却不再是我的家园。

    北极地带一个古老的部落里有一个传说：月亮因为忙于新的灵魂的降世，从天空里消失了，所以有的夜晚没有月光，但这样的夜会带来许多崭新的生命，那些婴孩目光澄澈有如月光。而月亮终归还是要回来的，就像我们每个人的轮回重生一样。这是我记忆中的关于死亡最美好最诗意的形容。

    我徜徉在月亮的神话里，迷醉于血液中某种不知疲惫的冲动和勇气，终于看见我的天堂，正敞开她整个怀抱拥接我的升华。朋友，你可知道，在这一瞬间的眩晕里，我已看清了自己曾经空虚放纵的无知和那些纷纷凋谢的年华，学会了漠然前尘旧影，希冀来梦星辰。从今后我满叠微笑凝视你，祝福你，再没有思念。

    跨越一次生死，是不是就可以攀援一个高度：生命不要长，要好，要学会珍惜学会享受。我生命的前三十个年头，很长，但不好。荒废的岁月太多，空空的憧憬太多，待命的计划太多，徒留的遗憾太多。所以我毫不惋惜地认为，三十岁真的已经是一个合适的死亡年龄。古人有“活出丧”的风俗，大多为了延寿或是避祸，而到了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让活着的自己为死掉的青春办一次葬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必要等到那个醉生梦死的躯壳真的垂垂老去，才痛心疾首，顿足捶胸，假如生命可以重来，假如还能再活一次……没有什么可以重来一次，过往已死，踏着尸体前行，你只会一步步走向堕落腐朽；何妨把往昔的错埋葬掉，捧一束鲜花在坟前，鞠个躬，点头微笑，画上句号，然后永远离开，换另一种方式重新来过，那么，你便获得了重生。

    我欣欣然接受这样的死亡，当我亲手把生命推进太平间，用雪白的布盖住她的脸，那么一切可憎或可忆的过往便随她而去而入土为安而付诸谈笑。我周游另一个世界，体味另一个迥然不同的自我，以三十个迷我惘我庸我俗我换得一个绝俗超凡的真我，死，真的是不足惧的。

    那么朋友，就请不要怕不要慌不要痴痴地留恋和无休止地牵挂，就请将我轻轻抱起，以你无尽的温存给我无限的安慰，伴我度过最后一次凡尘间的呼吸，然后就此将我抛向星际吧。从此滚滚红尘中不再有我的踪影，当夏日的夜晚你遥望群星时，一定会看到我的闪烁，听见我温柔的语调，我会告诉你：我无法向你形容你所未曾见到的美丽，但请相信我，这里更好。

    “这里更好”，这是死者对生者的慰藉。我是渴望像雁一样在天上飞的女孩，请你也来分享我的快乐好吗，分担离别的空白，然后填补进一份全新的阳光，每一天每分每秒感受生活。

    还有那些普普通通的大多数，尽着一份责任，过着一份日子。我们总是为着每一个微小的愿望的实现而喜悦而感激生活的美好，又为每一次微小的不如意而沮丧而诅咒命运的不公。人们啊，何不在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遥对星空，想一想生的偶然，还有我们无法回避的死亡，然后念一千次《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的话：“享受每一天。”坦荡地接受每一个或好或坏的现实，身心沐浴在平和而充满感知的月色中，努力活下去。

    愿祝福，泼洒给每一个生命。